第458章 祖墳被毀
忽的,蘇轍感覺懷中的人一軟,赫然發現莫愁太過傷心已經暈了過去。
蘇轍和沈括慌忙帶著莫愁回到蘇家。
就在一家人圍著莫愁時,文姬把寶琴叫到了一邊。
莫愁暈厥之後,一直是寶琴替她抱著琵琶。
文姬問道:「寶琴,你們出門之時並沒有帶琵琶,這琵琶從何而來?」
寶琴紅著眼眶回答:「吳夫人說,這琵琶原是主母用過之物,被王公子一直好好收藏在書房之內,誰也不準碰。如今王公子走了,吳夫人就把這琵琶送給了主母,算是物歸原主。」
這份痴戀,文姬也動容。
她可以想象,王雱站在這琵琶前睹物思人的樣子。
「把這琵琶收好,待莫愁醒來由她安置。」
寶琴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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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門庭若市的王家府邸,如今變得冷清。
門口掛著白色燈籠,裡面是王雱的靈堂。
王安國已經病得很重,他還是堅持著,在弟弟王安禮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看見侄兒的棺木,王安國和王安禮都忍不住流淚。
王安國斥責道:「二哥,事到如今你還不肯醒悟嗎?你的變法太過激進,惹得百姓苦不堪言,該停止啦!」
王安石道:「變法卓有成效,現下停止會傷及國本。」
王安禮凄聲道:「二哥,元澤已經成了變法的犧牲品,不要再執迷不悟啊!」
王安石已經年過五十。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老來喪子。
曾經那個自信傲慢的王安石已經消失不見,此刻他看透了許多事,只是變法傾注了他太多心血,而且卓有成效,不能放棄。
面對親人的指責,王安石並沒有為自己辯解。
這時,老家來的一個管事走了進來。
此人姓孟,一直在臨川老家,不知為何突然到了京城。
王安國見他神情緊張,急忙問道:「孟老伯,老家出什麼事了?」
孟管事流著淚道:「咱們王家的祖墳被人掘了!」
三兄弟一聽,如遭雷劈。
王安禮顫聲道:「是何人如此大膽?」
孟管事一邊流淚一邊搖頭:「他們是晚上來的,而且人數眾多。據說都是一些流離失所的農人。待我們趕去之時,哪裡還有人在?」
王安國悲憤無比,把所有的怒氣都撒在了王安石的身上:「都是你造的孽!害了元澤不說,就連祖宗也受你連累!早知如此,我就該請族長把你趕出王家,也免得我王家遭致禍端!」
王安禮擔心哥哥病情,連忙勸道:「四哥,保重身體啊!」
王安國如萬箭穿心,捶打自己胸口:「六弟,我心痛啊!心痛啊!」
話音剛落,王安國就吐出一大口鮮血來,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王安禮扶著哥哥,哽咽喊道:「四哥!四哥!」
王安石和吳瓊也圍了過來,連忙吩咐人去請郎中。
王安國氣若遊絲:「六弟,我知道我命不久矣。送我回臨川。落葉歸根,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我們生長的地方。」
王安國的眼前浮現出年幼的場景,那個時候多麼美好啊!
他們王家家學深厚,家裡的孩子個個都念書刻苦。
兄弟姊妹多,念書之餘,大家也會一起嬉笑打鬧。
春天時,全家人會一同踏青遊玩;夏季時會在蓮花塢上摘蓮蓬行酒令;秋天時,銀杏葉黃,父親會讓他們作詩評比;冬日裡,大雪紛紛,一家人又會堆雪人打雪仗。
時光荏苒,好多事都回不到過去。
幼年美好,為何人一定要長大啊!
哥哥的病已經無法再等,王安禮立即著人收拾行裝,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回臨川,完成哥哥的心愿。
馬車車隊停駐在城外十里亭,王安石已經在這裡久等。
一起等待的還有王雱的靈柩。
王安國躺在車內無法起身,王安禮下馬來,心猛地一疼,因為他看見二哥一夜之間,頭髮就白了許多。
那個一身正氣的哥哥,一下子就變得蒼老,成了沒有精神的老翁。
王安石拱手道:「六弟,這麼多年哥哥沒求過你一件事。這一次,我求你把元澤一起帶回老家安葬。」
家裡變成這個樣子,王安禮亦是痛心疾首:「二哥,放手罷。大宋在蘇相國的治理下欣欣向榮。我知道要承認自己的失敗很難,但你不能拖著大宋的百姓跟著你受罪啊!」
王安石變得溫和:「人生如夢幻泡影,譬如朝露,轉瞬即逝。六弟,我還有事沒有處理完。家中之事還需要你操心,萬分感謝!」
說完,王安石躬身作揖,王安禮急忙扶起哥哥:「我是弟弟,豈能受你大禮。」
「家中遭逢大變,是我這個哥哥沒有保護好你們。老家祖墳之事,六弟你多費心。」
王安禮忍著眼淚:「二哥,上車看看四哥罷。」
王安石望著四弟所在的馬車,猶豫不決:「四弟身體不好,見了我恐怕生氣。」
「二哥,咱們到底是兄弟。」王安禮道,「你且等等,我去車裡問問四哥。」
王安石耐心在車外等待,不一會兒,王安禮撩起車簾,沖他招手:「二哥,請上車。」
馬車裡邊鋪著床鋪,王安國正躺在柔軟的被褥里。
他的病情太重,堅持要行遠路,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撐著回到家鄉。
王安石剛上車,王安國就沖他伸出手,王安石趕忙緊緊握住:「四弟,六弟,哥哥對不住你們!」
固執的哥哥能說出抱歉已然是十分難得。
王安國有氣無力道:「二哥,放下罷!我知道很痛,但咱們得看清事實。」
或許之前王安國對哥哥還有許多怨恨,可他們到底是一家人。
自從兒子撒手人寰,老家祖墳被毀,王安石几乎就沒合眼。
家中的變故,朝堂的失利,都讓他身心俱疲。
此刻,他強打著精神道:「方才我已經對六弟說過了。還有些事我得去處理,這相國之位無足輕重,變法革新我亦是有心無力。」
王安石是真的累了。
事到如今,王安國狠不下心腸過多斥責:「二哥,我們在臨川等你回家。」
家,那是一個讓人想起就無比溫暖的地方。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自弱冠之年離家科考,整整三十年,王安石都沒有再回過臨川老家。
家鄉的一草一木都變成了夢中遙遠的回憶,再回去也只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