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秘密,只有死人才可以保守,方城需要解開太多的謎團
許常山的秘密
方城在家等著,等秋月楓買大鵝和豆腐回來做東北菜,又在等半個小時后延安的回電。這兩件事對方城來說很重要。
另外一個人也在等,他就是許常山,許常山等地是坐在他對面的這個男人給他承諾。
許常山等的這個人就是田文水,正坐在許常山面前的椅子上。
如果沒有人告訴你,沒有一個人會認為這個人會是軍統的王牌特工,一身灰白的中山裝,踩著一雙黑布鞋,一雙手看著粗糙而笨拙,國字型的臉上布滿刀刻般的皺紋,皮膚黑油,兩眼渾濁而無神,頭髮平齊,花白。
如果田文水頭上裹上一塊白頭巾,活脫脫的陝西農民。誰又能想到,他既會是軍統幾萬特務中排名第一的那個,是戴笠手中真正的王牌。
田文水坐在許常山面前,他們已經談到了關鍵的問題,許常山沒有鬆口。
田文水搓了搓粗糙的大手,許常山注意到他的手上甚至有幾個老繭,了解田文水的人看著會心驚肉跳,那是槍磨出來的;不了解他的人會認為那是長期扛鋤頭磨出來的。
「許局長,剛剛我說過了,您大可放心,如果你願意去重慶,給您安排個閑職,安度下半生;如果您想去美國,金條、護照都給您準備好。」田文水說話了,聲音低沉,卻顯得很有力量。
許常山還是沒說話,他心裡很清楚,田文水親自到上海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不錯,日本人要從南亞運送一批黃金到上海,這個消息遠在滿洲的方城都知道,傑弗洋行的童白松都略知一二,對於田文水這種級別的特務來說,那根本不算機密。
田文水想要知道的是汪偽政權在上海留下的東西,這些東西杜老闆找了很久,蔣公子也秘密派人來找了很久,宋部長、孔部長的人都前來找了一遍。
他們都一無所獲。
許常山認為躲過了一劫,當所有人都沒有找到的時候,大家就會懷疑當年汪精衛死前是不是真的留有一筆足夠龐大的遺產。
這個秘密只有許常山知道,汪精衛病重前往日本治療,為何一定要從上海轉機,因為他要來見一個人——許常山。
不錯,許常山是汪精衛私人遺產的唯一受託人。
田文水見許常山沒有說話,繼續說道:「許局長,戴老闆很清楚你與汪先生的私人關係,你們的這種關係連陳公博、周佛海都不清楚,我們也不會將其公布。來上海前,戴老闆特地交代,那批東西裡面,錢財全部歸您,其他的東西留給我們。」
田文水說得很誠懇,許常山不是一個貪財的人,如果他只是個一般人,汪先生也不可能將個人的人生最後的東西交給許常山來保管。
「戴老闆是想要汪先生留下的那幾份文件吧。」許常山開了口,既然田文水知道了他與汪先生的交情和委託的秘密,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否認。
田文水渾濁的眼光似乎放了點光芒,說道:「許局長是明白人,您是清楚的,汪先生留下的東西對於您和汪夫人來說其實並不重要,黃金,美元,古董這些汪先生沒有帶走,戴老闆也不需要。您剛才說的那幾份文件,卻可以左右中國的未來,還望許局長三思。」
許常山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嘆了一口氣,說道:「錢財本是身外之物,汪先生對於那些玩意兒鄙之不及,至於文件嘛,它現在既無法左右中國的未來,又無法改變世界的格局,還請戴老闆放心。」
「許局長,您看過那幾份文件?」田文水頓時緊張起來,渾濁的眼裡似乎冒出了一絲殺氣。
許常山看著這個農民模樣的特務頭子,心裡下定了決心,那些文件是斷然不能給他的。許常山很清楚那幾份文件對戴笠來說意味著什麼。
早在1942年,戴老闆就與日本陸軍部高層有過秘密的聯絡,他與日本高層達成共識,一旦滿洲有事,盡量促成滿洲由軍統接手,最好能夠自立,繼承滿洲的政治遺產;加上汪偽政權在南方已經穩固存在,那麼,即使是日本兵敗,退出中國,中國將會出現三國鼎立的局面。
一個三權分裂的局面對於一個戰敗的日本來說依然是非常寶貴的政治遺產。在日本人的政治基因里,即使只剩下一個日本人,也會打中國的主意,無論在任何時刻,只要保持中國的內訌和分裂,就是日本政治最大的成功。
是的,那幾份文件就是關於戴老闆滿洲自立和汪偽政權平衡合作的協議,其中一份重要的備忘錄里有戴老闆的親筆簽名。
田文水要替戴老闆拿到這件催命符,許常山卻很清楚,這件東西不但是自己的保命符,還是汪夫人活命的稻草。
其實,這個世界上也只有許常山知道汪先生留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也只有他清楚汪先生前往日本前和他徹夜長談說了些什麼,交代他做什麼。
秘密,只有一個死人知道,唯一知道的那個人雖然活著,他卻並不打算告訴田文水。
許常山打定了主意。
延安回電
院子的門被推開了,秋月楓提著竹籃子里放著一條黃浦江剛剛捕撈起來的大鯉魚,鯉魚旁邊還放著兩方雪白的豆腐,她的左手還擰著一隻灰白羽毛的大鵝。
方城看著她進來了,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向她招了招手,秋月楓走了過來,眼神里冒著一絲嫵媚和嬌羞,說道:「你身子還沒好利索,想給你做頓好的,燉大鵝要什麼豆腐嘛,燉魚才要呢,我就索性兩樣都買了,今天吃魚,明天吃大鵝吧。」
方城沒有說什麼,只是伸出手來,幫她把大鵝提了過去,順手把她的粉嫩的手捏了兩把,秋月楓眼神一瞪,方城知道她想說什麼,人家老林還在邊上坐著呢。
秋月楓提著菜籃子進了廚房忙活去了,方城把大鵝鬆了綁,任著它在院子里跑來跑去,眼裡卻露出了更憂鬱的眼神。
秋月楓的解釋更加確定了一件事兒,方城在屋子裡發報的時候,秋月楓在外面偷聽,或者說是監視。
方城早已接收了延安總部的回電,對於方城來說,這種電文根本不需要記錄和破譯,他在這方面是個絕對的天才,他早已經可以做到一邊接收摩斯電碼,一邊在腦海里進行解密,密碼本就在他的腦袋裡。
延安的指示很明確,只有三點:1、務必將日本人留下的黃金運往東北,總部已經組織了一個小組前往營口接收這批黃金;2、確保穀雨計劃如期進行,但不能讓戴與蔣過早攤牌,為我黨在東北布局爭取時間;3、儘快破譯皇太極金刀的秘密,將關東軍留下的龐大軍火、物資的確切地址傳至總部。
方城知道,要完成這三項任務非常的困難,現在唯一可控性的事情就是那批黃金,方城至少知道黃金的運送將由童白松的傑弗洋行來完成,可是如何將它們運送到東北,這又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田文水,你在上海什麼地方呢?在許常山那裡又得到什麼了呢?方城不禁在心裡想著。精華書閣
穀雨計劃,田文水是關鍵人物。
方城正想著心事,突然,門開了,一身警服的萬從宗進來了,走得有些匆忙,甚至都忘記將院門關上。
「老方,出事兒了,言四海死了,我們警察局剛剛勘測完現場,我就趕緊回來給大家報個信兒。我們是不是暴露了行蹤?」萬從宗很緊張,眼裡更是顯得很焦慮。
老林呼地一下站了起來,站在了方城的邊上,也緊張地看著方城。
方城知道,魏萬山報警了,老言的屍體被發現,緊張的人有兩個,一個是兇手,一個就是他自己。方城的緊張是因為他貿然地前去找言四海,弄堂里的居民會不會記住了他的模樣,畢竟他從大門進去,並沒有從大門出來。
言四海的犧牲,方城心裡很難受,但是現在絕對不是哀悼的時刻,方城絕對不能讓地方警局盯上自己,他現在已經多了一層身份——日本間諜。他是前來上海協助厲文封運送黃金的。
方城踱了兩步,轉頭對萬從宗說:「你最近幾天一定要盯在警局,有任何的消息趕緊通知我們,我今天實在不應該去找老言啊。」
「你今天去找了老言?那你有沒有發現兇手?」萬從宗問了一句,方城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可能是我的到來,加速了兇手對老言的迫害,現在最大的疑惑是,老言其實已經暴露了,他們為何不逮捕老言,反而在我到達之際,匆忙地殺害他呢?」
大家都沒有說話,方城的疑問是有道理的,老言已經被特務盯上了,甚至受了傷,特務沒有抓捕他,當方城要與言四海見面的時候,反而殺了他。到底是為什麼?
老言身上有重要的情報,這個情報軍統也想得到,極有可能在方城到來之前,軍統特務正在老言家中逼問他,當看到方城進來之後,迫於無奈,殺人滅口。
言四海的秘密,軍統特務寧願將它帶入棺材,也不能讓方城知道。
方城想明白了,言四海的犧牲還真的是自己帶來的,言四海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他,只是很可惜,特務搶先了一步。
這會是什麼樣的秘密呢?魏萬山知道嗎?我和他約了十點咖啡館見,希望他能準時到來。
萬從宗和老林顯得心事重重,大家都靜靜地站著,想著各自的心事,方城一邊摸著下巴,一邊慢慢地在院子里踱著步,那隻秋月楓買回來的大鵝似乎通人性,也不緊不慢地跟在方城的後面。
「開飯了,咱們今天吃鐵鍋燉魚。」秋月楓在裡屋喊了一句,老林趕緊進去幫忙擺桌椅碗筷。
咖啡館的會面
不得不說秋月楓的廚藝相當的不錯,能在上海吃到如此正宗的鐵鍋燉魚,這不但讓一個南方人方城感到驚訝,更讓老東北的老林讚不絕口。
可能是味道很好,也可能是大家都有很多事情,這鍋魚吃得很快,萬從宗甚至連嘴都沒有擦,就起身告辭,他需要去警局裡盯著。
老林要去十六里鋪碼頭看看,據說今天有幾艘船要出航,方城特意交代過,有任何船隻的進出信息,一定要搞清楚。
方城要等到九點過才出門,他吃完了就蹲在地上,撫摸著那隻灰白羽毛的大鵝,大鵝也一動不動地蹲在地上,任著方城摸著它的脖頸。
秋月楓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方城頭也不回地說道:「月楓,這隻鵝明天就不要殺了,養著它吧。」
「好,知道你善心,見不得殺生,你喜歡,就養著吧。」秋月楓回了他一句。
「一會兒,我出去一下,你晚上自己睡,不用等我。」方城的手指在大鵝的脖子上滑來滑去,如同手指在秋月楓的脖子上滑來滑去。
秋月楓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方城的手指,心裡不禁有些濕潤,她溫柔地問了一句:「好,自己注意安全,晚上我等著你。」
方城站起身來,他決定自己不坐人力車前往咖啡館,自己走著去吧,來了上海這麼些天了,還沒有仔細地看看這座十多年前就熟悉的城市。
方城穿上衣服,擰上皮包出了門,秋月楓送他到院門口,她依在門上,看著弄堂各色的燈光射在方城的肩上,不由得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方城在上海的街頭走了一個多小時,這是他最為放鬆的一個多小時,完全不需要任何的戒備,如同一個上海的路人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裡漫步。
醇越咖啡館就在前面,方城收拾好心情,頭腦里立刻轉換了模式,閑人方城瞬間成了特工方城。
方城看了看錶,九一分,他壓了壓頭上的帽子,低著頭走了進去。
咖啡館里的人並不多,昏暗的燈光下也就三兩個人圍坐著,上次餛飩老闆魏萬山與方城見面那個角落的桌子空著,桌上一個小花瓶,花瓶里插著一支孤單的茶花,白色的。
方城慢慢地走了過去,坐下來,服務生過來了,方城叫了一杯拿鐵,靜靜地看著這枝白色的茶花,心裡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終於出現了。
一隻手把方城的咖啡杯放在了他的面前,咖啡還在冒著熱氣,方城看了看那隻手,頭也沒有抬,說了一句:「你來了。」
「我來了。」來人回答道,坐在了方城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