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山有木兮(十七)
沈千山離開后,岑輕衣伸手摸著籠門,絞盡腦汁地思考到底應該怎麼打開這扇門。
她一開始沒敢用靈力,怕貿然使用會觸發法器的防禦機制,讓法器的主人一下子就察覺到有人在試圖使用他的法器。如果能不暴露的話,還是不暴露為最好。
但柳老夫人就在隔壁,她不知道沈千山多久會回來。
可以說沈千山不愧是《仙途》的男主角,為人成熟,做事十分周全。他不是一個會把鎖妖籠這等法器輕易離身的人,若非事態緊急人命關天,鎖妖籠一時難以收回,沈千山又已經對她產生了信任,他是萬萬不可能把它留在這裡。
這次是絕無僅有的機會,錯過它她可能再也找不到別的機會了。
也就是說,如果此次不能成功,她極有可能會直接任務失敗。
意識到這一點,她急急忙忙地翻找著儲物袋,試圖找出什麼可供她使用的東西。
但她一向習慣於拿到東西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儲物袋裡扔,也不像就要把她捏碎了。
她疼得「啊」出聲來。
沈千山見她投來的目光雖然滿是驚惶,但依然清澈乾淨,絲毫不見被控制的痕迹,暗暗鬆了口氣。
他鬆開捏著岑輕衣的手,語氣緩和了一些:「你在幹什麼?」
岑輕衣支支吾吾道:「我……嗯,我是看這狐妖好像不太對勁,所以……嗯……」
沈千山皺眉道:「胡鬧。且不說你根本打不開這籠子,就算你打開了,你知道裡面還關押著很多窮凶極惡的妖,一旦放出來,你怎麼能保證自己的安全?況且很多法器都有防禦陣,你若擅動,很容易受傷,以後萬不可這樣貿然了。」
他緩和了語氣,道:「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岑輕衣老老實實地伸出了手。
她的皮膚又細又白,那一圈紅痕橫陳在手腕上,就像是紅梅撒落在白雪上,十分清晰地撞入沈千山地眼中。
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拿出藥粉細細地給岑輕衣撒上。
他倒是不擔心岑輕衣會打開鎖妖籠。鎖妖籠只認主人的靈力,而在上一任主人主動切斷聯繫之前它是不會再認主的,因此只有他的靈力才能夠打開鎖妖籠。
除非岑輕衣是萬年難出一個的純陰之體,能夠儲存他的靈力,才有可能讓籠門鬆開,否則這鎖妖籠絕無打開的可能。
但在諸位弟子進入欽天司選拔之前,他們已經確定過岑輕衣並非純陰之體。
早在沈千山出門之時,狐妖楚楚就已經醒了過來。但她差點被搜魂,幾乎經歷了魂魄被撕裂之痛,一時之間趴在籠子里動彈不得。
她在被關著的這段時間裡總隱隱約約在岑輕衣身上感覺到一股屬於她和言昕共同的力量。她無數次試圖利用這一絲聯繫逃出去,但都無濟於事。
而就在剛才,當岑輕衣對鎖妖籠使用靈力時,那股聯繫卻像是暗火遇風,突然變得十分清晰明朗起來。
她能感覺到力量逐漸回到她的身體里。她勉強轉動眼珠,看到原本乾癟癟仰卧在女執掌心裡的言昕也逐漸恢復過來,而女執的眼神也逐漸停下了哭泣時,心下明白。
必定是那個女孩身上帶著某件和他們關聯密切的器物,而那器物不知道在何機緣之下竟然化為半法器,暗中為他們恢復靈力。
也幸好是半法器,除了與主人有聯繫外,在別人眼中就是普普通通的東西,不會被那兩人發現什麼異常。
她與言昕交換眼神,汲取著半法器提供的越來越多的力量,迅速促進自身的恢復。
岑輕衣伸出的手還有一些顫抖,她看著沈千山為她仔仔細細地撒上藥,眉眼沉靜,像是相信了她的一番說辭,急促的心跳終於慢慢平復下來。
但她的眉頭又不知不覺地蹙起來。
雖然這一關過了,但這個任務還是沒有完成,應該怎麼辦呢?
突然,她感到腰間一陣灼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燒了一下。她不由輕叫一聲,連忙縮回手來,手忙腳亂地解下了腰間的儲物袋。
沈千山以為自己弄疼她了,問:「疼么?」
那感覺瞬間消失,岑輕衣有些疑惑地搖頭答道:「不是,不疼的,可能是錯覺?」
她邊說便將手伸進儲物袋,摸到兩塊尚且微微發熱的長條,剛一拿出,這東西突然又爆發出一陣高溫,她被燙得手一抖,東西「啪」「啪」兩聲,摔倒了地上。
她定睛一看,白石為底,血字橫陳。
正是之前她怕遺漏什麼信息,從柳宅拿走那兩塊靈牌。
就在此時,靈牌忽然爆發出一陣強光,隨即「咔嚓」一聲裂成兩半,而與此同時,鎖妖籠的籠門也爆發出一陣巨響,楚楚一躍而出,在半空中化為黃牛大小,背上馱著女執和磨盤一樣大的言昕,眨眼間就往隔壁柳老夫人的院子竄去!
「任務一第二部分:請阻止男主角沈千山對狐妖楚楚進行搜魂,並將狐妖楚楚、蟾蜍妖言昕放出鎖妖籠。完成度:百分之一百。任務獎勵:觀自在菩薩玉墜。獎勵隨後發放,請宿主再接再厲。」
變生肘腋之間,沈千山和岑輕衣未及反應,身體已經向他們追去。
楚楚本來有傷在身,又是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強行破籠,理應十分虛弱,但此時她的速度卻極快,如有神助,二人呼吸間就被他們甩在後面。
言昕從楚楚背上跳下去,張口吐出一團粘液,將柳老夫人一下子完全包裹在其中。
柳老夫人整個人就像是被囫圇個放到王水裡一樣,皮膚迅速變黑變焦,發出一聲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
岑輕衣揚鞭甩去,想要阻止他們。
楚楚反身撕咬,欲攔住二人。
言昕扭頭突然沖岑輕衣的方向吐出一團毒液,毒液就像是白蛇,絞纏在鞭子上,發出輕微的「滋滋」聲,順著鞭子爬上,勢如閃電,眨眼間就要腐蝕到岑輕衣傷剛好的手。
沈千山被楚楚攔住無法脫身,他見狀喚出鎖妖籠,口中快速地念了一串口訣。
鎖妖籠旋轉著升上半空,變成龐然大物,整個球體劇烈抖起來,一時金光大震,如同火焰一般跳動,「轟」地一聲,鎖妖籠下層籠門打開,露出深淵一般的內里,似乎能吞噬萬物,一眼看上去便讓人從心裡升起無盡畏懼。
沈千山立於金光之下,黑髮白衣,眉目清冷,如同神祇,高不可攀。
他喝道:「破!」
鎖妖籠下層的黑暗中驟然射出一道灼眼的金光,如同太陽燃燒一般,勢不可擋地直指言昕。
金光越來越近,言昕身上的疙瘩在迅速升高的溫度下爆出白漿,眼看就要再受重傷,一道黑影突然擋在言昕身前,失聲叫道:「不要!」
沈千山心頭一驚,然而金光勢如破竹,根本不可能收回,全數被黑影接下。
黑影痛苦地凄聲叫起來,凝實的身形頓時劇烈振動起來。
黑影身上的戾氣驟然消散,只剩下一絲縈繞在她的身邊,維持著魂魄不至於倏忽間消散在天地間,露出了原屬於乾淨魂魄的淡藍色魂光。
一頭枯亂散發,一身破舊黑衣,一雙含淚杏眼。
正是那女執。
她哀聲喝道:「言昕,楚楚姑娘,住手吧!求求你們不要一錯再錯了!」
接著她轉過身來,杏仁兒一樣的眼睛里滿是哀求:「二位仙長且慢,請聽妾身一言,他二人如此皆有苦衷。」
「若說錯,這一切都緣於妾身。」
言昕和楚楚在鎖妖籠巨大的威壓下再難維持身形,就像是突然耗盡了最後的力量一樣,委頓在地。
柳老夫人身周的粘液因為沒有妖力的支撐,瞬間落了個乾乾淨淨。她方才疼得十分清醒,此時終於如願以償地暈了過去。..
言昕見狀,伸出雙蹼,想要掐住她的脖子。
女執聲音裡帶著些疲憊:「言昕哥哥,求求你住手吧……」
他一下子泄了氣,癱軟在地上,一滴眼淚從他薄薄的眼皮下溢出,劃過他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
女執眼神清明,她哀哀地看了一眼柳老夫人,生前身後事此時都清清楚楚地一股腦壓在她身上,她朝岑輕衣二人盈盈一拜,道:「二位仙長,可否能讓妾身再去看我母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