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少年鬢邊花

人人都道江湖呀，儘是拍案走馬、狀元探花。三兩銀子一壺酒，拂塵一揮就到了天涯，野花開遍城牆樓門下。

阿清十分喜歡花，野花里以城牆西北角下那簇最甚。黃昏時分，他總要去那兒瞧上一眼。每一朵花瓣在夕陽下燃燒起來，能讓他暫時忘卻那些個本不該存於十二歲少年的胸中的鬱結。他喜歡花，誰也不知道，除了破廟裡那個髒兮兮的小乞丐。

那日黃昏，城牆腳下，他不曾料到會撞見正在花叢里優哉曬太陽的小乞丐。對面人那句「原來你喜歡花兒啊」像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來。

阿清是一個男孩子，父親曾無數次耳提面命：男人，就應習武，存陽剛之氣。父親說阿清將來是要去從軍的，布偶、花朵，想都不要想。qs

他慌張得快要哭出來了。

也更不曾料到，小乞丐只驚訝了一會兒，便若無其事地咂咂嘴。

「巧了，我也喜歡。」

野花燒盡城牆下，少年心事憑誰問，且莫怕。

阿清最喜鶴望蘭，這種花花瓣既尖且銳，望之如數柄利刃出鞘，摸起來卻柔軟溫和，不帶一分傷人之心。可惜他是沒有的，且不說這花金貴他買不起，就是買了回去，也要頂著被父親發現的風險，藏起來。

他問小乞丐，是誰規定男孩子一定要偏愛拳腳兵刃，為什麼不能喜歡花。小乞丐聽著不說話，末了來一句：「你管他們做什麼。」

每個輾轉反側的夜裡，阿清也想：我若是不管呢？

到最後卻總是作罷了。

活在世俗里的人，哪個不是你來管我我又去管他。

少年啊且莫怕，前路漫漫雖險阻，這江湖，卻不過夢時三分醒，醉里折花。

小乞丐要走了，有個大戶人家來接他。

小乞丐原是那大戶人家的私生子，生出來沒多久便被丟到外邊。若是沒碰上老乞丐，還不知應被埋在哪處。

家主半截身子入了土才想起來還要積陰德，於是將他尋回去。可既是私生子，想必回去日子也不會好過許多。

小乞丐來和阿清告別，送給他一盆鶴望蘭。

「這花可金貴，你真的不自留著？」

小乞丐笑得快要斷氣一樣：「你傻啊，我騙你的。」小乞丐從來都不喜歡花。

阿清很難過，他只有小乞丐這一個真正的朋友，可如今小乞丐也要離開了。

臨行前小乞丐留下的除了那盆花還有那句阿清聽過許多次的：你管他們做什麼。

做什麼呢？阿清撐著頭想了許久。

他終究是把那盆花放在了窗欞旁，年復一年，眼見它落了又開。

鶴望蘭開得正盛的第四年，朝廷新進三鼎甲，然風頭正盛的並非狀元。

人都道那第二名雖身出寒微但頗具才華。

榜眼林氏，單名為清。

那是花期正隆冬，而後細雨將至，春枝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