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青鳥殷勤

未央被雲無羈帶到船上的時候還不知道他究竟要帶她去哪裡，但是卻已經料到，他是誰的人。當年皇宮之內，她雖然受限於宮廷高牆，但與此同時也因為身處其中知道不少不曾公之於世的秘密。

比如那一場大戰，熙王僥倖不死，那位高坐龍台的君王卻未曾有過半點歡喜，比如皇后纏綿病榻已久，明明已有起色卻在半月之後撒手人寰，比如那天夜裡她被送出宮的時候曾經起誓，從今往後，只有金鳳朝陽，再無青鳥未央。

她的腳踏上宣京城的那一刻，她便覺得，有的時候人一生就是和幾個特定的地點綁定的。兜兜轉轉，再如何想要逃避也逃避不了。她做好了見到那人的準備，卻被雲無羈秘密帶到了首輔府。見到凌晏如、昭陽公主和程筠大學士坐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吃驚。

「看來，我們坐在一起當真不太尋常。」程筠見她神色有異，打趣的抿唇一笑，微微打破了室內凝固的氣氛。

未央禮節妥當地同他們行了禮，才合了傘坐下。

「臣曾聽聞，未央先生這把傘從不離身，怎麼今日卻收了傘？」程筠問道。

未央看著對面端坐不語，卻也泄露了幾分心情的人心下嘆了一口氣，「需要撐傘的人已經不需要這把傘了，那自然不需要撐了。」

她看過來的眼睛里含著不解，含著痛惜，含著哀傷，未央垂眸不看，徑自說道，「畢竟，哪怕日日撐傘，如果有一日狂風驟雨襲來，小小紙傘，終究是擋不住。」

室內又是一陣沉默。

未央抬頭看向坐在左側的凌晏如，「首輔大人，我知曉你們讓我前來的意思，不若我們開門見山？」

「你似乎毫不意外，甚至胸有成竹？」她終於開口說話。

一青一紅，相對而視，這中間隔了數年光陰。

未央淡淡一笑，「意外，只是意外意料之中的人不在，意料之外的人卻齊聚。公主和首輔會選擇聯手，甚至還在這裡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程大學士……」

「既然先生已經知曉我們的來意，且願意前來，那我就默認，你是願意與我們合作的。」程筠盯著她的眼睛里露出些狂熱的欣喜，她摸著懷裡的紅狐，「說實話，共事許久，我倒是從未將未央先生與那位公主聯繫起來。」

「我也從未想到，程大學士竟然會同首輔大人合作。」未央夾槍帶棒地回擊過去。

……

凌晏如不知是不是那段時間已經厭倦了這些無聊的嘴上功夫（畢竟他每日上朝都要聽那些臣子嘈雜兩個時辰），全程竟然不出一語，而未央第一次見這位連中三元，銀髮紫衣的首輔便覺深不可測。

私下同昭陽見面的時候，她也曾旁敲側擊凌晏如的為人以及合作的可信度。昭陽卻顯露出難得堅定的信任或者說……破罐子破摔，「凌晏如要變法，程筠要新政，我要他死，雖說利益的聯盟一觸即潰，但當利益要實現的第一要素相同的時候，那些都是后話。」昭陽斬釘截鐵的說完之後，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一身紅衣的站在夜色里，就像是一堆快熄滅的炭火，尚有餘溫，卻只余星火。

未央安慰的手剛剛搭上她的肩，昭陽卻用另一隻手將她按到懷裡，「所以你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一直瞞著我，母后的死，哥哥的死……要我這麼多年一直還將他奉若父皇，就因為那虛偽的親情，我對他步步退讓，到頭來卻只換來他奪我軍權，斷我糧草！即便我是她的女兒承了他的恩，我軍中將士何曾有愧與他！他們拚死護衛的人，卻要殺了他們！」

未央被她按在懷裡，聽著她雖激烈卻語氣平緩的話，輕輕拍著她的肩一如幼時哄她入睡，「不讓你知道是因為你還要留在他身邊，我知道你的脾氣，眼裡揉不得沙子。」她閉了眼睛，「虛偽的從不是親情，而是他，士兵們守護的是他們的家人，不是他。」感受到她逐漸平復的呼吸，未央睜眼，最後伸手抱了抱她，「既然你也選了這條路，那我就同你一道走下去，玉石俱焚還是一朝成功，都無怨無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