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相逢不識

雙生子的傳言最激烈的那一陣，承永帝破天荒的上了早朝，卻是毫無意義的對群臣破口大罵。一群臣子看著寶座之上狀似癲狂不復以往的帝王，手持笏板靜立殿內。

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上前去安撫這位帝王，群臣靜立，和高座之上的帝王判若兩間，許久之後那位站在最前方的臣子出列向前，他拿著笏板，官服妥貼，長鞠一躬，卻一語不發。原本還在怒罵的承永帝突然安靜下來，朝堂之上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凌晏如身上，群臣等著他開口，承永帝也等著他開口。

凌晏如後來所說的一系列安撫、分析、建議落在眾人耳中雖然還是平日里的一絲不苟面面俱到，但是眾人還是覺得他的語氣之中似乎有什麼徹底的改變了。

早朝下了，那是宣京城之中十分平凡的一個清晨，太陽掛在平時的位置，侍衛站在平時的位置，群臣照舊行禮退出大殿，卻再無人敢上前與凌晏如搭話。

溫暖的日光照在他如雪的長發上也顫顫巍巍，似乎要被凍住。

無人知道，大殿之上，那麼長久的沉默之中，深深一揖的青年心中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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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卿端著葯碗跟在獨行的君王身後，那從前被世人誇過龍姿鳳章的天子此時披著外袍在夜色之中甚至有些佝僂，絲毫看不出曾經的叱吒風雲。

寒風吹起承永帝的外袍，他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然，他腳步一停，渾濁的目光停駐在一處牆角，那裡，一株梅花微微探出頭，在清寒的夜色之中吐露芬芳。

承永帝看著那一株梅花，似乎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

「當年，朕和她相遇，就是在這樣的冬夜，她躺在梅花叢之中飲酒，喝得半醉，酒壺從樹上掉下來，砸中了從樹下經過的我……」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捨棄了尊稱，「那時候，她是真的美人，如今世上美人只有她三分樣子。就那麼一眼，我就決定，要娶她做朕的王妃。」到了最後，他還是想起了自己這九五之尊的身份，只要有了權勢，再如何出塵的美人，都要被關進這黃金的囚籠。

霍卿聽他講著這些故事，只安靜的跟在身後，不發一言。

「罷了……」承永帝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朕和你說這些做什麼，」他甩了甩袖子往寢殿方向走去，「也不知怎的，最近老是想到一些故人。」

看著他往前走去的背影，霍卿在原地站了片刻，慣常涼薄的眼神落在那一株梅花之上也變得溫柔，他微微閉了閉眼，歲月侵蝕之下依舊好看的唇微微張開，「你當然會想起她。哪怕吃再多的葯，都無法根除你心裡對她的歉疚和愧對。或許……她早就成了你的心障吧。」溫柔的語氣喃喃吐出幾個字，「她那麼好的人，卻要做你的心障，若她知道，也只會噁心吧……」

夜色安靜，原本站在樹下的人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緊跟在承永帝身邊的影子。

那呢喃般的話只留下餘音——「不過，不會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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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前，一個相似的冬夜，如果那天，祝鋒華沒有喝醉，霍風行沒有拉著她去梅園，那酒壺沒有那麼湊巧的砸在那人頭上，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但奈何，這世間沒有如果。所以後來，青梅另嫁，竹馬遠別都是意料之中。

但霍風行從來沒想過她會死，還是死在那個人手中。

原來一句帝王疑心就能抹殺所有的功績，所有的過往，哪怕是年少夫妻，親生骨肉也不會手軟。

「霍風行！我不要你為我做任何事！」她那麼蒼白的臉，那麼纖細的手腕，哪裡看得出原本的她是將門女，能拉滿月弓，能馴汗血馬。只有那一雙盯著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倔強，絲毫沒有被那深宮抹去色彩，但那樣的一雙眼睛，望進他的眼中心裡，這麼多年再也沒能忘記。

夜半，奢華的房間里，霍卿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喝了一杯涼茶，獃獃坐了半晌之後才扶額淺笑，低語出聲，「你還在怪我嗎？怪我沒有聽你的話，遠遠離開這讓人生厭的朝堂。其實我是想過的，帶著你走。但你在這裡，我既然帶不走，就拿自己一輩子來陪你。至於報仇，只是順道。就算我不出手，他也遲早會犯眾怒，我只是把這個時間推早一些，讓這天下人儘快看清他的真面目而已……」他說著說著，不知何時有淚落在衣襟上，室內卻沒有哭聲，只有淺淺的笑，「鋒華……你若是看到我如今的樣子，也會詫異吧。也不怪你，畢竟……我們不相見，已經十餘年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