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番外篇】

「叔叔，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神廟內，雅典娜一字一頓，語氣中蘊含壓抑的怒火。

波塞冬略為一瞥，就看到被智慧女神踏過的地磚，已經出現細長的裂紋。

「冷靜，雅典娜，哈哈，」波塞冬尷尬笑著，他知道自己這個侄女不好糊弄，只怕要出點血：「我當然會給你補償，這個玷污你神廟的女人交給你處置。」

說著，他將身後瑟瑟發抖的女子拖出來，那女子容貌清麗，此時正顫抖著裹緊衣袍。

「至於我，咱們可以回奧林匹斯山再談，我願意對斯提克斯河發誓，定會給你足夠的補償，怎麼樣？」波塞冬將那女子推出去之後，便彷彿沒事人似的攤開手，好像已經仁至義盡了似的。

雅典娜似乎被說動了，她銳利的目光轉向瑟瑟發抖的女子，她叫美杜莎，是戈爾貢三姐妹中最小的那個。

「在我的神廟做出這等骯髒之事……我會給予你詛咒，美杜莎，」女神的話語不容置疑「從此你會變成醜陋的怪物，任何看到你臉的人，都將變成石頭。」

波塞冬往前跨了一步，似乎想說點什麼，可想了想，還是沒說話。

有點姿色的女妖罷了，為她去招惹怒火中的雅典娜，不值得。

蘊含神力的話語結束，美杜莎的相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虯結的蛇發生長出來，她的臉頰不再紅潤，雙眼不再楚楚動人，她徹底變成了讓人望而生畏的怪物。

波塞冬嫌惡地皺皺眉，徹底別過頭不去理會了。

美杜莎被女神逐出了神廟，而波塞冬許給她的信仰、城池和財富，自是后話不提。海神與智慧女神之間的一場小小的風波，就這樣迅速而妥帖地平息了。

至於那個女妖，兩大主神在前，誰會在乎那小小的女妖呢？

波塞冬很快忘記了此事，這點代價對富有四海的他而言實在不算什麼，所以他當然不知道，在他一無所覺的時候，女神和女妖達成了協議。

數月後，雅典娜化身長途跋涉的旅人，靠在一處岩壁旁坐下。她從腰間解下水囊喝水，手指卻隱秘地叩了叩身後靠著的岩石。

叩擊聲略顯空洞，原來石壁竟是中空，內部是一個頗為隱蔽的洞穴。

「最近過的怎麼樣？」

「還不錯，」石壁微微挪動，露出微小的縫隙，裡面傳來女子悅耳的聲音：「姐姐們經常來看望我，附近的人都怕我。現在，我終於也有自保的力量了。謝謝您，雅典娜女神。」

雅典娜卻自嘲地笑笑：「應該的。我不能直接對上波塞冬，也只好這樣。」

因為那個預言，雅典娜極受宙斯忌憚，她可以顯露出貪慾和爭奪，卻不能表露反抗與挑戰的意志。所以她不能無端得罪自己的叔叔、地位崇高的波塞冬。

是的，這件事就算捅到宙斯那裡，也只會被他判斷為「無端」——畢竟他自己做下的污糟事從來不少。

「我知道，他是海神……可我只是女妖而已，」美杜莎有些悵惘：「我是最沒用的怪物了吧，不像姐姐們那樣不死，也不像其他怪物那樣擁有強大的力量……」她輕咬嘴唇，眼裡閃爍著不甘。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脆弱，只是想安然過完一生而已，怎麼就招惹了波塞冬？

這對波塞冬來說不過是一次尋常的獵艷罷了，對美杜莎而言卻簡直無妄之災。

她不願意，所以一路逃到雅典娜的神廟中。在聖潔的神廟，就算海神也會收斂一些吧？

可惜她大大高估了波塞冬的底線，他絲毫沒有顧忌身在何處，徑直將女妖玷污了。

不幸中的萬幸，那天雅典娜下凡去神廟散心。這才撞破了波塞冬的醜事，也給了美杜莎逃脫的機會。

雅典娜怒火中燒，但所有的怒火都是針對她荒唐的海神叔叔。對無端遭禍的美杜莎，她反倒頗為同情。

所以她悄悄連通過美杜莎的意識，問了她的意願。柔弱的女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力量，哪怕犧牲美貌、犧牲一切也沒有關係。

雅典娜給了她，以施加懲罰的方式。

波塞冬當然意識不到這個，在他淺薄的認知中，哪個女人不愛美，女人失去容貌已經是最高的懲罰。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雅典娜已經發泄了怒火，接下來的事完全可以通過利益交換解決。

思緒迴轉，美杜莎輕輕嘆氣：「比起空有美貌，我更喜歡現在的樣子。」

「不會一直這樣的。」雅典娜卻說：「再過幾年，等這件事淡去，我就解除詛咒。你可以來雅典，那是我的城池，誰都不能亂來，波塞冬也一樣。」

「你可以在我的神廟做個祭司，我就能自然而然地將力量贈予你，比現在這樣更好。你願意嗎？」.

「謝謝，謝謝你……」美杜莎的聲音有幾分顫抖，石洞內，她以手掩面，一行淚無聲劃過。

「這是我的承諾，我會做到的。」雅典娜神色溫和，聲音中的堅定意志卻比那天賦予詛咒時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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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珀爾修斯，哎，我估計你也不記得，他是宙斯的半神兒子之一，諾，那個。」赫爾墨斯朝下一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個俊美的青年正滿懷信心地走在山野間。

「宙斯最近挺關注他的，這不，一聽這小子要去取美杜莎的頭，就指派我來了。要的還不少呢：我的飛天鞋、哈迪斯的隱形帽子，還有雅典娜你的盾牌……」

神使喋喋不休地念叨著，中間還穿插幾句抱怨，宙斯突如其來的父愛洶湧得過分啦、同樣是他兒子我這正牌神明還比不上半神啦……

雅典娜什麼都沒聽進去，她只覺得腦袋裡嗡嗡直響。

宙斯……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誰讓他去的？」

「嗯？你說珀爾修斯嗎？」赫爾墨斯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是塞普勒斯國王，叫……叫波利得特克斯，這傢伙看上了珀爾修斯的母親，嘿，這是要逼她兒子去死呢。」

雅典娜在腦海里過了幾遍波利得特克斯的名字，最終不得不承認，不管宙斯還是波塞冬，都完全不會關注到他；而他選定美杜莎作為目標，多半是因為美杜莎凶名在外，想要借她的手，置人於死地而已。

奈何他想殺的人的是珀爾修斯，是最近恰好被宙斯關注的兒子。

連帶著即將成為兒子功業路上墊腳石的美杜莎，也被宙斯捎帶著看到了。

——看到了，那便無法挽回。

「雅典娜？」赫爾墨斯狐疑地盯著女神：「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莫名其妙又開始愣神。

「最近海邊有塔爾塔洛斯的痕迹，關於可能出現的怪物——」

「哈哈哈沒事了沒事了，我去完成宙斯的任務，你借著忙。」赫爾墨斯迅速撇開話題，拎著雅典娜的盾轉頭飛走。笑話，塔爾塔洛斯，他這種專門傳話戰鬥拉跨的傢伙，拒絕參與這類討論。

雅典娜卻並沒去監視什麼塔爾塔洛斯，而是隱去身形，隨著珀爾修斯的步伐，來到戈爾貢姐妹棲身的小島上。

有眾神的支持，英雄珀爾修斯斬殺了為禍人間的蛇髮女妖，將女妖的頭顱裝進皮袋，作為自己的戰利品。

而後，他追隨神諭的指引，將頭顱獻給女戰神雅典娜，感謝她借出盾牌的恩情。

至於美杜莎的靈魂如何保存在頭顱之內，又是如何住進女戰神的青銅盾牌，這便只有雅典娜自己知道了。

夜晚寂靜的角落，雅典娜曾將盾牌橫放膝頭，指尖追隨盾面上偶爾劃過的流光。

「我的承諾依舊。」

風會聽到她的承諾，海會見證她的決心。

月光下，明亮灰眸燃起複仇的火焰。

她的母親墨提斯，是她與宙斯之間的第一筆血仇。

美杜莎，是第二筆。

她仍需隱忍。

血仇，就要用血來清算，哪怕過上一千年，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