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不能回應的聲音
是夜。
皇室之家規矩極多,這是盡人皆知的事。
在這裡即便是行走,都是要低頭小步安靜疾行。
而在雍王王府當差,雖說比那皇城中隨意許多,卻也有些稀奇古怪的規矩。
就比如最近不知從何時起,王府別院中又多了許多不成文的規矩。
對於大多數巡邏的侍衛和侍女而言,雍王寢殿從不是他們能夠靠近的地方。
因為在那裡很容易會碰到王府女眷,他們需要避嫌。
即便少數幾人想找機會湊上去,以求飛上枝頭做鳳凰,也要先承受被身邊人指指點點,被調侃輕佻放浪等等閑話。
只剩王府當值的宦官,偶爾還能上前伺候。
只是那大太監每次都攔著他們到主子面前去露臉,將他那自幼帶大的殿下守得極嚴,讓其他人連一根針都插不進去。
一身雪青色外衫的少年正背著手,冷冷得看著那個用自己的意志與身體的痛苦激烈搏鬥的男人。
男人的床邊坐著一個身著紅衣的女人,她將雍王的手腳都用紅紗纏綁固定,為了防止他傷到自己。
這樣無論他如何痛苦掙扎,最多也只能發出輕微的聲響。
「今日的情況如何?「淡漠的聲音問道。
「他竟然忍住了,沒服那葯。「
紅衣女子嘆道,「他還用上回爺教的障眼法瞞過了玉衡的眼睛。「
言許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寢室,走到了外間。
紅衣女子回頭看了看床上那人,便起身也到了外間,對少年道:
「姐姐說,玉衡給王爺服用的藥名為紫郁,記載在一本奇書中。只是不知主人有沒有對爺提過這件事?「
果然是有書冊的。
言許心下更加確定,遂又問道:「他有沒有說那是怎樣的一本書?「
「姐姐只說,上面記載了藥王谷曾收集的秘術,且近百年來未曾使用過,只有藥王谷的宗主方有權查看。「紅衣女子道。
言許在心中暗自忖度,藥王谷宗主的委託是除掉玉衡,卻並未提起過這樣一本書。..
這書既然是宗門秘密,不提也是理所應當。
言許問:「玉衡院中有沒有特殊的地方?「
「姐姐說那裡與普通的院落一般無二,只不過比王府其他的院落略舊了一些。「
紅衣女子仔細得回道。
普通?言許的嘴角微微揚起。
一個藥王谷弟子,燒丹煉藥是他立足於雍王府的根本。
他的院落會與普通院落一般無二?
若是一樣,他的煉丹之處又會在哪兒?
密室還是暗道?言許在心中思量。
煉丹需要通風透氣的地方,若是在密閉的室內,不但不利於爐火,也容易在房中積累暗毒。
所以必然是暗道。
少年思定才又走到雍王的寢室,見雍王這一輪的痛苦已經過去,正閉著雙眼喘著粗氣。
於是他示意紅衣女子將雍王口中的綢緞抽出,手腳鬆開。
言許還未說話,雍王便開口了:
「這裡原本就是他的一個藏身之處。這個別院是由他的屋子擴建而來。「
他喘了口氣又道:「若有什麼蹊蹺,定是在他的院中。「
聞言,言許轉頭問道:「芳芸在哪兒?「
紅衣女子雙唇輕顫,輕輕說道:
「姐姐方才去玉衡那兒了。「
她雖欲言又止,卻也知道自己現在究竟該做什麼。
見言許要抬步離去,雍王忙道:
「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令他再煉丹藥。你……你一定要遵守諾言!「
言許轉過身,一雙淡漠的眼睛冷冷得看著雍王道:「我改主意了。「
見雍王眼中泛起異色,他又接著道:
「我會把他交到你的手中,至於他以後會怎樣,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言許立在室內,謹慎得環視四周。
只見房梁高處,有數個近乎黑色但暗含青光的亮點。
正對著放了滿滿的書、緊靠著牆的書架。
他知這是屋中的機關暗器,應當是由開啟密道之門的機括控制。
若是有人使用機括的手法不對,便會被那劇毒的暗器射死。
若是旁人遇到如此機關,定會先仔細研究一番,以求在不觸發機關的前提下打開密道之門。
可這少年卻是不同,他看準那書架與樑上暗器的位置,一躍而上,攀定在梁邊的柱子上。
又瞄準用於發射暗器的弩機上的每個機簧,將藏在靴筒中削鐵如泥的利刃抽出。
一個飛身,將其全部一刀割斷。
如此一來,無論那機關多麼精巧,對他而言也不再有任何威脅。
言許落在書架旁,從懷中掏出一副黑色手套戴上,方開始摸索書架附近的機關。
畢竟玉衡也被稱為毒公子,他無論多麼小心都是應該的。
很快他就找到了三部以假亂真的籍冊。
他只略試幾次,便轉開消息,書架也能夠挪動了。
他輕輕一推,看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且兩邊十分狹窄,知道其中再有機關的可能性不大。
他便從懷中拿出一個火摺子吹亮,借著那微弱的火光,鑽進去、關上了洞門。
人分魂魄,陽為魂,陰為魄。
神魂靈氣歸天,精魄形骸歸地。
言許站在一片混沌無識當中,無黑,無白,無光,無影。
但他卻一副十分輕鬆自在的樣子,就連唇角都微微勾起。
若是這混沌中能有一張榻、一壺酒,他定會悠閑得坐在榻上,將那壺酒一飲而盡。
他在安靜得等待,等著什麼前來接引。
世上有許多的傳說與故事,但他向來都對此不以為意。
因為天地間本來就有很多這樣、那樣的事。
不管是誰遇到,都會有同樣的無可奈何。
古時,凡非陽世之處,皆盡幽冥。
今日,幽冥在世人的心中,只是聚集那罪孽深重的精魄之地。
但這對言許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麼分別,因為他天生就是個兇手,是個罪孽深重的人。
所以他從不認為自己還會有別的歸處。
對他而言,即便這世間真的存在陰曹地府、無間地獄,他也會筆直得走上前去。
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因為他從很早以前,就在這樣的一條路上,邁出了第一步。
既然要走,就要將這條路走好,走得比任何人都更直、更寬、更遠。
因為他是言許,無論他要做什麼事情,都要比其他人更加的精準和細緻。
「你來啦。「
陰惻惻的聲音自前方的不遠處響起。
言許沒有回答,他一直都沒有回答。
因為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他一旦回答,便會有無法挽回的事情將要發生。
所以他只是看著這滿地妖艷的血紅,聽著這身影冷戾的話語,慢慢放緩了他前進的腳步。
他的心中泛出了一種莫名的熟悉,就好似他早已來過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