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倀鬼

為皇長女擇選保母之事事關重大，就連一向不喜露面的太后，也出席了擇選現場。

太后早就從慕歸荑那裡聽聞了素州之事，心中亦是震怒不已，對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劉寡婦，多了幾分厭惡。

她本身便是女人，被困在深宮二十幾載，即便先帝沒有旁的妃嬪，仍是因著不喜宮中的一切，而心生鬱郁。對於劉寡婦書中的言論，自然是極為反感的。

再者，太后也是有女兒的人，為著自己女兒的終身幸福，也絕不會允許劉寡婦的那種思想傳播蔓延開來。

而慕歸荑，正是猜准了太后心中的想法，才會將此事告知與她。這件事，若有了太后的支持，才會更加好辦。

而前朝那邊，君承御也早就行動開了，怕是過不了多久，這皋京，乃至整個大興的官員，都要來一次大清洗大換血。

除了太后出席了這次擇選，連朝中幾位上了年紀的女重臣，也被請了過來作為考核官，奉上貴賓席位。

素州那事的消息已經被徹底壓了下來，然而這幾位都是人精，哪裡看不出今天會有大事發生，掩在渾濁的眼睛里的，滿是興味。

自皇長女出生至今，陛下並未賜封號及封地，意思已經很明顯。歷來早早被賜了封地和封號的皇子皇女，一種可能是極受皇帝寵愛，早早為他們安排好了一切，另一種可能，則是嫡出長子長女，只等年滿三歲通過皇室考核，便會立為儲君。

目前的形勢，皇長女顯然是極受重視的，不出意外，儲君之位，非她莫屬。

考核很快開始，由太后皇后及幾位朝臣出題，由待選女子在一柱香的時間內作答。考慮到其中有些人不曾讀過書也不識字，便採用了口述的方式。

題目倒也不難，共有三個問題，結合自己過去的實際經歷和人生閱歷思考，一問待選者何為女子之道，二問何以教育孩童。只需待選女子根據題目要求，給出自己的看法和見解即可。

聽到考核的題目，待選者們紛紛思考起來，隨後按照自己拿到的號碼牌，依次作答。

這些女子都是被各地方官府推薦的，事關皇長女保母擇選，倒也不敢將品行有虧的推舉上來，根據她們的親身經歷，交出了各自的答卷。

這些女子經歷不同，年齡不同，所出地域也不同，但終究是有些真材實料的，交出的答卷，即便沒有特別出彩的，讓慕歸荑眼前一亮，但也沒有像劉寡婦那樣的奇葩。

而劉寡婦卻是聽著其他待選者的答案，內心鄙夷不已，那些丟人現眼的女人，不好好在後宅呆著，居然跑到外面拋頭露面。

什麼行俠仗義，什麼上戰場奮勇殺敵，什麼幫助有困難、被丈夫婆家欺負的女人，什麼自小教會女兒自立自強，長大后做一個頂天立地，能憑自己的能力出人頭地的人……這些都是狗屁！

於是，輪到劉寡婦上場的時候，她清了清嗓子，躊躇滿志，等宮中女官提醒開始作答后，便用鄙視的目光掃遍全場，不徐不疾的開口了。

「妾謹對，其題一，女子之道，在於恭順柔馴，不妒不怨，守忠守貞……身為女子者，需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存子……」

劉寡婦一開口，在場所有人便都蹙起了眉頭，等她越往後作答，越是察覺不對。就連那些閱歷不夠的小姑娘，也都用看待奇葩的目光看著劉寡婦，簡直難以想象，這女人是怎麼敢說出這些話的。

慕歸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現在倒沒有一開始那麼生氣；然而太后，還有那幾位朝臣，面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其題二，教育子女者，需男女分而教之，男子之教育，盼其成龍成鳳，為官為將，光耀門楣……女子之教育，教其德容言功，溫良恭儉，無才為德，以免禍亂夫家……」

在劉寡婦夸夸其談的過程中，太后的手攥緊鬆開，鬆開又攥緊，多年來的宮廷生活，讓她沒有立即發飆，反而是耐心地聽到了最後。

而在場其他人，有些年輕氣盛的女子，要不是看著有太后和皇后在場，都要直接衝出來打人。隔著老遠，慕歸荑都看到了這些女子攥緊的拳頭和額角暴跳的青筋。

慕歸荑其實很好奇，要不是她早就將劉寡婦從小到大的事調查了底朝天，都要懷疑她是從哪個禮教森嚴的古代穿過來的。

這劉寡婦的思想，實在是和她前世，古代壓迫女子的思想相似度太高了，裡面的言論也是如出一轍。

劉寡婦說完后，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用看叛徒的目光看著劉寡婦，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

「劉待選這些話，都是何人教與你說的？」..

端坐在上方的太后，似笑非笑的看著劉寡婦，淡淡開口，從她的語氣中，聽不出半點喜怒。

「稟太后，這些都是妾身守寡三十年來以來的心得，並無旁人教授，乃妾身獨自感悟。」

劉寡婦顯然沒看清目前的形勢，一張刻薄陰鷙的臉上，勾著得體的笑。

「哦，是嗎，吾聽聞，你在素州獲了太守褒獎，得了塊牌坊，還開設了女德班，專門給年幼的女孩兒傳播你的思想，可有此事？」

「稟太后，確有此事，妾身畢生之所願，便是盼望天下女子，恭順柔和，謙卑儉讓，以此來使得家庭和諧，大興安寧。」

「依著劉待選的意思，如今天下的女子，沒有柔順恭儉，便都是你口中的惡婦，讓大興朝內部不穩，可是這個意思？」

太后的語氣太過溫和，以至於讓劉寡婦全然沒有察覺到危險，她上前一步，朝太後行了一個大禮，深深拜倒在地。

「妾身斗膽，請求太后、皇后兩位殿下，將妾身所著《女馴》一書，在大興全境內推廣，讓所有女子深入研讀此書，改頭換面做一個合格的好女人，對內和諧家庭，對外安定大興。」

「如今我大興女子，太過好動好鬥，在外拋頭露面，與男子相爭相鬥，影響惡劣；而喪夫之婦，不知為夫守節，反而二嫁其身，是為不貞不潔……妾斗膽，請太後殿下、皇後殿下下令，徹底整頓此等現象，凈化我大興朝風氣……」

沒等劉寡婦說完，年邁的老太傅便將案桌上的杯子砸到了她的頭上。

「荒唐，簡直荒唐！你這惡婦，簡直就是女中叛徒，倀鬼！你阿母在你幼時允你讀書，如今的確讓你成了禍害，禍亂天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