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山雪紛紛（7）

鴕鳥一般把頭埋土裡的首領只覺渾身一輕，涼風吹過自己光禿禿的脊背，耳邊的腳步聲同時消失，空氣里突然的寂靜讓它跟被丟進油鍋里的螞蟻。急切膽寒交織之下，它小心翼翼的回頭……

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剛好和他對視上。明明是能一眼望到底的澄澈，以往它最愛戲弄的類型，此時此刻卻讓它恐懼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意識到周圍「族人」相繼化作黑水，首領眼睛咕嚕一轉，立馬也想效仿自己那滿地的「族人」。

可惜這想法剛冒頭就被安則看出。不待它有什麼動作，一把閃著寒光的冰晶長刀便先一步抵在他的脖子上。

「啊啊啊……您……不用您動手，我馬上……」

「怎麼離開。」

「我立馬……自己死……啊……什麼離開……」

安則面無表情地盯著它，首領滿頭大汗，因為恐懼有些遲鈍的腦子漸漸恢復，趕在安則重複前開口回答。

「我知道……小的知道，要為您帶路嗎大人？」

得到不需要帶路的回答，首領臉上苦巴巴的表情略微好轉，以前來人求都求不到的空間出口此時儼然成了它的救命稻草。

它臉上浮現難以言喻的喜色，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劃出空間傳送雛形。生怕時間長了安則反悔，還割肉往裡面丟了幾塊珍貴的提煉晶石。

晶石入了傳送空間，緩緩轉動的旋渦大門瞬間加速，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徹底成型。

「好了好了，可以進去了……」

首領後面還說了句什麼，已經踏入旋渦的安則只能看見它抬起頭的動作，紫色嘴唇顫動，那雙漆黑的眼睛里盈滿恐懼。

順著他的視線往上，安則看見了一截米色的大衣衣角。

眼前空間扭曲，耳邊的喧囂聲消散一空，這回安則倒沒有失去意識，但所處環境也和失去意識相差無幾了。

她眼前是一片漆黑，四周彷彿有水在流動，微風般輕輕拂過手臂。伸開手，掌心卻沒有傳來任何實物的觸感，反而有一股無形的壓力落在手臂上，迫使著她將手緩緩垂落。

身處這片寂寥的空間，人便被丟入了絕對的死寂之中。無盡的黑暗，安靜地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見，周身只能感覺到那時有時無如同風一般的輕撫。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褪去，微暖的陽光灑在臉上。

這次沒等到安則睜眼，四周就已經提前傳來了喧鬧的交談聲，似乎有來來往往的行人在她不遠處走過。

翻動塑料袋的聲音傳來，有東西按壓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安則睜開眼，陽光透過長長的睫毛落下陰影，小扇子一般輕輕撲閃。

離她上方不過半掌的距離是一張蒼白的臉，對方一雙森冷的綠色豎瞳，此時正好奇地來回掃視著她。

發現安則醒來，對方張開嘴，紅潤的舌尖舔過尖銳突起的利齒，按在安則手臂上的手不僅沒有收起，反而用力捏了捏。

「你醒了……好香的人類，你是我發現的。」

安則撐著身後的牆壁站起，起身時才發現自己周圍全是破碎的塑料口袋，剛剛的綠眼睛少年此時跪在地上，手裡正抓著一把黑色堅果。

少年模樣不同於人類，墨綠色長發，頭頂兩個尖尖的白色彎角，皮膚雪白，隱約看得清底下流動的金色血液。背後一對黑色翅膀，腿的位置是密密麻麻的樹藤，樹藤一頭死死扣著安則的腰。

對方眼睛是野獸一樣的豎瞳，兩枚雪白的尖牙壓在嘴角，正被少年用來磨手上的黑色果實。

「你是我發……現的。」

「嗯……沒錯……還有我們。」不知從哪裡來的吵鬧壓過了少年的說話聲。安則望向發聲源，一朵朵淡藍色的小花正顫巍巍地在藤蔓上綻放，頂端幾粒金色圓球在空中揮動。

聲音便是從那些花上傳來。

沒有察覺到威脅，安則抬頭看向面前的少年。對方被她盯了一眼，下意識往後退去，剛剛嘰嘰喳喳發出聲音的藍花也紛紛壓低聲音，交頭接耳變成了喃喃自語。

「站住！你要去哪裡……」

被嚇了一跳的少年很快反應過來，看見已經走出巷子的安則，剛剛還受挫的膽量被憤怒激起。身下長長的樹藤伸直，「嗖」一下劃過半空，尖端重新纏繞上了安則的手臂。

「你不許走！你是我發現的！」

「你再走我就吃了你……誒……你……」

可惜少年的樹藤過於脆弱，根本攔不住安則，被甩開后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布滿塑料袋的巷子。

少年站在巷子口，有些猶豫地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樹藤在空中揮舞，卻遲遲沒有邁出小巷。

彼時正好路過一個拖著長長蛇尾的鼠形生物，對方血紅的眼睛冷冷掃視少年，長長的舌尖探出嘴裡，沒有深入小巷，只不耐煩地在空中扭曲纏繞。

少年被逼退回小巷，只能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向那街道上唯一的人類。

「呵，不聽我的話，你就等著被吃吧……」

少年一眨不眨地盯著安則，看著她走到一個人影稀疏的小巷，周圍覬覦貪婪的目光追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

發現她進入小巷，陸陸續續有幾十個人也跟著走了進去。

小巷裡面發生的一切已經看不見了，正當少年低罵她不知好歹，活該被咬死的時候，一具具奇形怪狀的身體突然被拋上半空，最後齊刷刷落在小巷外面。

鮮血四濺，「砰砰」落地聲不絕於耳。等到動靜漸漸停息，小巷外已經堆積了快小山高的軀體。

哀嚎聲和求饒聲交織，整個街道都被慘烈的嚎叫和血腥味波及。

剛剛還躍躍欲試打算分一杯羹的生物一陣膽寒，有的頭也不回地離開，也有的站在自認為安全的地方，雙手抱胸，或疑惑或小心地往這邊看來。

很快，小巷裡面的人類走出。她每走一步，被她抓著腿的魚身豬頭的生物便哀嚎一聲，尖銳的求饒聲極為刺耳，像是有人拿刀子在剮蹭玻璃。

「閉嘴。」

「饒了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啊啊我閉嘴，馬上閉嘴，這就閉嘴……」

躲在小巷的少年目瞪口呆，之前威脅他的蛇尾鼠身生物早已經被嚇得跑開，他靠在牆壁拐角，不可置信地看著往日高高在上的二大爺魚主被人類按在地上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