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親了
出了宮城,鳳澤讓顧青登上雍王府的馬車。
顧青沒有推辭,她拎著裙擺在鳳澤對面坐下,就聽鳳澤說:「你倒是從容。」
顧青抿起一絲淺笑,「謝殿下施以援手。」
「我以為你壓根不害怕。」鳳澤還記得進入玉祥宮時,顧青見到他並未欣喜若狂,她先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顧青,」他指指她的臉,「你這樣子叫做情根深種?」
顧青訝然,「難道殿下曾為人相思難眠?不然怎會知道情根深種是何等模樣?」
話音未落,就見鳳澤朝她欺身逼近。
顧青的身子不由一僵。
「你看,」鳳澤的氣息緩緩拂過她的面頰,「你甚至,怕我碰你。」
他語氣中滿是嘲諷,看著顧青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笑話。
顧青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渾身熱血一股腦地往上涌去。
她忽然一把揪住鳳澤前襟,湊過去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這一口又凶又猛,女子的唇重重蓋在男子臉上,不但鳳澤愣住,就連顧青自己也被唇上溫涼的觸感嚇了一跳。
她與他對視片刻,手一松,果斷退回車廂角落。
鳳澤摸了摸自己的臉,看看指尖,再看向顧青。
顧青靠著車壁,微微繃緊下巴,臉上還是一副冷靜自持的表情,耳根卻有點紅。
鳳澤坐了回去。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被顧青親過的地方。
顧青眨眼,再眨眼。
他竟然嫌她?
鳳澤將手帕丟在桌案上,「說正事。」
他一句話就將車廂中詭異曖昧的氣氛沖得蕩然無存。
顧青:「什麼事?」
鳳澤道:「瑜貴妃召你進宮,都說了些什麼。」
顧青的視線從那張手帕上晃過,看向鳳澤,「她打殘了一個宮女殺雞儆猴,又告訴我隋府的奴僕被她送去了府衙,聽那意思是想借他們的口把事情鬧大。」
雍王折斷了隋有賢的胳膊,他未來的妻子打斷了隋府下人的腿,這顯然是跟隋府一家杠上了。
往深了說,隋家的背後是瑜貴妃,瑜貴妃的後面是皇帝,雍王夫妻這麼不給隋家面子,等於不給皇帝面子。
京城中好事者不少,要是再往細了問,挖出顧青與隋有賢之間的糾葛,那這話題就會蒙上幾分暗昧不明。
世人最津津樂道的就是男女之間那檔子事,顧青先是當眾示好於雍王,又與隋有賢私下產生牽扯,世人可不管事實如何,他們只圖看個熱鬧,自然是什麼樣的話題勁爆,就可勁兒往什麼話題上湊。
雖說時下民風彪悍,對女子遠不如前朝那般苛刻,但雍王原就不想娶她,這事若是鬧大,他大可藉此解除婚約,屆時顧青必將淪為京城的笑話。
「殿下為何要承認他們的腿是你打斷的?」顧青問。
「你以為呢?」
「殿下跟蹤我?」顧青想起昨日鳳澤與她同在古安山上,說不定正好目睹了隋府奴僕被痛毆的那一幕,「殿下不信我?」
她脫口問道。
不然何以解釋鳳澤要跟蹤她。
鳳澤瞥她一眼,眸中晦暗難明。
「顧青,女子聽到心怡的男人為她攬下禍事,會驚喜,會感動,卻不是像你這樣,質疑我的信任。」鳳澤緩緩道,「你若當真對我一心一意,又怎會懷疑我不信你?」
顧青乾笑了聲,她扭頭望向窗外,「先動心的人自然更容易患得患失,殿下拒婚在前,冷語在後,便是我將真心捧在手上,殿下也不一定會信。」
「你不是讓我拭目以待嗎?你既然信誓旦旦,就該讓我看見。」
「看見又如何?」顧青反唇相譏,「看見就會相信?殿下不是我,焉知我不是用盡所有力氣在討好殿下?」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鳳澤擦臉的那張手帕上,「殿下若是喜歡那種為了男人尋死覓活的女子,不如趁早退婚!」
她面色潮紅,言辭犀利,瞧著像是被氣得狠了。
她不再與鳳澤說話,扭頭對外面的車夫道:「停車!」
車夫是雍王府的侍衛,他沒有聽到鳳澤的命令,自顧自駕著馬車繼續朝前駛去。
顧青板著臉,等到馬車在顧府外停住,她掀開車簾,頭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鳳澤透過車窗,看著那纖瘦的身影快步走入顧府,青色披風在她身後高高揚起,像一團飄忽不定的雲。
他吩咐車夫,「回府。」
顧青進了家門,直奔自己的院子。
「小姐你終於回來了。」白桃迎上去,滿臉歡喜,「老爺等得正心焦呢。」
顧青擺擺手,「先給我倒杯水。」她要壓壓驚。
「小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白桃端來一杯蜜水,又拿手替她扇風,「這天兒也不熱啊。」
「給氣的。」顧青只說出了一半。
還有一半是嚇的。
她接近鳳澤的計劃差一點就功虧一簣。
幸好最近看了不少話本子,讓她學會一件事,沒有道理可講的時候,唯一一條生路就是胡攪蠻纏。
顧青默默撫胸,剛才走得急,心口咚咚直跳。
她喝了口水,慢慢平靜下來。
她扔給鳳澤那句話是以退為進,她相信鳳澤絕對不會退婚。
皇帝的聖旨哪是那麼容易駁回的,如果鳳澤在賜婚那晚堅決不受也就罷了,接受了又反悔,這就是明晃晃一巴掌摔到皇帝臉上,以鳳澤的精明,他不會幹這種傻事。
顧青拿起桌上的話本翻了翻,嘆了口氣。
只是太精明了也不好,她的「一腔深情」在他面前總是岌岌可危。
難道真不真心就這樣重要嗎?人在世上,活得太清醒幹嘛,能平安到老就該知足了,人家話本子里的人,就算不愛也能相敬如賓到白頭,也沒見過得不好啊。
「阿青!」老父親顧文敏聞訊趕來。
他拉著女兒上下打量,「瑜貴妃召你入宮,沒難為你吧?」
「沒有。」顧青慣常安慰道,「她就是找我說了說話,沒多久陛下和雍王也來了,我就跟著雍王出了宮。」
顧文敏放下心,「沒事就好。你是不知道,雍王揍了隋府的下人,隋府不知怎麼想的,又把這些人綁去了府衙,就在開審之前,四人全部暴斃。今日早朝有人借這事參雍王蓄意謀殺,幸虧讓人駁了回去。」
「駁了什麼?」
「他們說,雍王好端端殺那幾個人做甚,他若真要下手,就不會只是斷腿這麼簡單,只需要以惡奴冒犯皇族為由,叫護衛把他們斬殺了事,何必等到把人送進府衙再來生事。」
「這話在理。」顧青隨聲應和著。
難怪皇帝見了瑜貴妃,神色不是太好,敢情他不是怪瑜貴妃與宮外暗通消息,而是怪她辦事不力,讓隋府奴僕這件小事變成了朝堂上的鬧劇。
只是那四人到底怎麼死的?
顧青若有所思。
顧文敏在旁唉聲嘆氣,「我就說不該答應這門婚事,雍王身邊不太平,別到時連累你也跟著受罪。」
顧青乖巧地為父親按捏肩膀,「爹,女兒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如果跟雍王過得不好,我就跟他和離。咱們家那麼大的藥行生意,還怕養不了我一輩子?」.
顧文敏聽她提起這茬,更加感慨,「你這身子雖說好了,還是不能太勞累。這些年外面的生意都上了正軌,你既然執意要嫁給雍王,就好好享受當王妃的日子,不要太辛苦。」
「我知道,爹,藥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平時有幾大管事照應著,費不了我太多心思。」
顧青將顧文敏勸慰一通,直到老父親被她哄得眉花眼笑,這才作罷。
鳳澤前腳踏進雍王府的大門,後腳就有侍衛追上來。
侍衛手中拿著一方墨藍色的錦帕,趕到鳳澤身旁,「殿下,這是你落在馬車上的手帕。」
鳳澤面無表情,「不要了。」
侍衛怔愣一下,本能應聲,「是。」
他將手帕交給路過的小廝,「拿去扔掉。」
鳳澤原已轉身,聽到這話,不知為何又回頭,「等等。」
侍衛遞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疑惑地望向他。
鳳澤朝手帕抬抬下巴,「拿去顧府,就說,誰弄髒的,誰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