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棋道
林府。
正月里寒氣尚在，午後的太陽即將落山，冬風掃過枯樹又為院子里平添了几絲涼氣。
林映安讓人往樹下放張石桌石椅，以前總覺得石頭做的東西冬涼夏熱，好不實用。
現在自己倒喜歡上了。
大概是在提醒，別太貪舒適吧。
讓林秋把久未「寵幸」過的棋盤端出來，林映安坐在樹下摩挲著棋子，突的笑了。
她怎麼察覺自己生出種老氣橫秋的感覺。
不過要是兩世的年紀加起來，她偶爾有些老氣橫秋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大人，元家被抄了！」
勝光懷裡抱著一堆的蜜餞，興沖沖的進了院子，「郡主現在帶人在查各大銀號，元家被抄家的消息傳遍了。」
因為牽扯到中宮皇后，元家的事一傳出就在京都城炸翻了天。
聽到這麼重大的消息，他答應給撫書買的蜜餞還沒湊齊就跑了回來。
林映安點了點頭，「你從前也是讀書人出身，可會下棋？」
這麼重大的消息，大人怎麼什麼反應都沒有，勝光疑惑的看了眼棋盤，「只懂些皮毛，不敢與大人對弈。」
「無妨，我也不諳棋之一道，」林映安笑著招呼他坐下，「你我二人半斤八兩，這棋局下起來才有意思，若當真是高人，我還不討這個沒趣了。」
「大人說的哪裡話，那我就獻醜了。」
「你我二人誰獻醜還說不定。」把散在棋牌上的棋子都丟回棋奩，林映安留了白子在跟前，「黑子先行，你先落子。」
「是。」勝光剛執子看著棋盤將要落下，身邊一陣風旋過，把小燕旋了出來。
「看來想要安安靜靜下會兒棋還不容易。」林映安的棋興被敗下來，從袖袋裡拿出被她疊成方塊的紙交給勝光，「去把這個拿給郡主。」
把剛拿起來的棋子放下，勝光接過彎腰退下。
「等一下，等她看明白了你再回來。」
呃-
勝光偷笑，這話要是讓郡主聽見了，還不得掄起大刀追著大人跑。
小燕不客氣的撿起勝光落在桌上的蜜餞丟了一顆進嘴裡，五官瞬間變得扭曲，「呸呸呸，怎麼這麼酸，這蜜餞是泡了醋的吧……」
「這是給孕婦吃的，你要是糟蹋了勝光回來跟你拚命。」林映安斜睨他一眼，「說說吧，什麼事？」
把蜜餞往桌子上一丟，小燕抱著拳，「先生傳消息回來，有人從西夏去了北遼，此人應當是之前與洪若寶斷了親的洪郅。」
「你說誰？」
「洪郅，不過他現在名叫安義，是西夏大將軍麻阿遇的座上賓。」
「洪郅原來竟是去了西夏。」林映安望著棋奩里的棋子，唇角勾起眼底卻不見笑意，「衛國公果真下的一盤好棋。」
林映安緩落幾顆棋子放在棋盤，如今段書君已死，孫隼也成一顆廢棋，這幅棋盤上，還剩幾個可用的棋子？
阮姜，洪郅，棠知藍……還有瑾王……
定定的望著棋盤出神，一陣風吹過幾片樹葉隨風飄落，林映安擺出一道殺局。
既然阮鶴軒沒能將這盤棋下到最後，那接手這盤殘局的人——該是她了。
「風先生現在在哪裡？」
「應當還是北遼。」
「除了洪郅，可還有別的消息傳回？」
小燕踟躕了一息，「據之前傳回來的消息，說遼可汗可能時日無多，皇權更迭之際先生怕在北遼待不了多久了，遼太子耶律音一向是主戰派，若是北遼太子順利登基，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南上。」
「對此，」林映安沉一口氣，「先生可有打算？」
「遼人南上之心從沒停止，若是耶律音上位，北遼和大黎定有一戰。」小燕的鬍子抖動，慷慨激昂，「遼人敢來，戰便是！」
「這是先生說的？」
小燕搖頭，「我猜他會這麼說。」
「你回信給風先生，洪郅就交給他了。」林映安揀回一顆自己丟進棋奩，「要是連一個洪郅都搞不定，以後也莫稱什麼先生，回宗府當個賬房養老去吧。」
小燕拊掌哈哈哈大笑，「這話說的好聽，我這就去讓人原封不動的傳回去。」
說完，一陣風又旋走了。
「世侄女，我來叨擾了。」
林映安轉頭，看到已經到了院子外的梅謙，緩步起身往前迎了兩步，「參知大人光臨寒舍，寒舍蓬蓽生輝。」
梅謙扶著衣擺邁過台階，在院門口駐足，「沒記錯的話，這是你還在宮裡做內官時官家賞下來的宅子？」
「梅大人好記性。」
「倒也算不上記性好，只是你是大黎開朝來第一個以官身被賜官邸的女子，印象深刻罷了。」
林映安引著他進了院子，圍著石桌坐下，「大人來，可是宮裡的事情解決了？」
「官家還在氣頭上，算不上解決，不過托你的福本官這次應該不會傷筋動骨。」
「可元皇后你卻是扎紮實實的得罪了。」
「兩害相較取其輕，到了需得做選擇的時候，本官也只能做出決定。」梅謙扶須，「況且，有孫隼這張王牌，這次中宮那位想翻身應該不容易，你的目的也算達成了。」
林映安笑笑沒有說話。
「世侄女也喜歡下棋？」梅謙看到擺在桌上的棋盤。
「談不上喜歡，只是突然有了些興趣而已。」
「那倒是可惜，從前的林老相公和你父親都是棋道高手，林老相公的棋技更堪稱一絕，你若是自小養在林府，現在必定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自幼養在外面，沒能得到祖父和父親一二分真傳，確實是可惜了。」
梅謙摸著眼前的黑子笑笑，「棋以變詐為務，劫殺為名，是為詭道，不學也有不學的好處。」
林映安也執起白子，「兵本不尚詐，謀言詭行者，是詭道還是正道，全看執子之人。」
「《棋經》隨口而出，看來並非你所說的不懂棋，手談一盤？」
林映安搖搖頭，「就不獻醜了，我這半瓶子晃蕩的爛棋簍子，就不污祖父和父親的名聲了。」
梅謙拿棋子的手僵住，哪裡是棋技不好，恐怕是自己不是她願對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