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國公府

凌雲哥哥這一去，就是一年之久。

聽聞我的凌雲哥哥驍勇異常，在邊疆的一年多時間裡，多次打敗了他國的來犯，赫赫戰名，被人尊稱為白小將軍。.

但是這場戰事之慘烈，實在讓人唏噓。因為敵我雙方軍力懸殊，護國大元帥率領一眾將軍，拚死奮戰數月，才止住了天龍國一路的敗勢。為此，大軍也傷亡嚴重，幾場大戰事下來，護國公府10位將軍戰死了2位。

聽到這個消息，我嚇得驚叫起來。父母親更是坐立難安，再三打探消息，得知戰死沙場的二位白家將軍，一個是護國公的三弟，一個是凌雲哥哥才11歲的庶弟。

母親當天就帶著我坐車前往護國公府探望護國夫人。一路上，慘烈的戰況老百姓已有聽聞，整個京都氣壓低沉。母親心急如焚地揭開馬車布簾向外張望，一路想飛奔過去。

死訊傳至護國公府，護國公的三弟媳和趙姨娘一時悲痛欲絕，當場昏了過去。整個府邸一片哀聲。

護國公夫人沉著冷靜地坐鎮堂前，有條不紊安排各項事務。因為二位將軍的遺體還未送回京中，所以喪事還不能舉辦。但滿府的彩幕均已撤下，換上了白布幡。大門口的一排紅燈籠也已換成了白燈籠。悲傷過度的三弟媳及趙姨娘病倒在床，除了府醫前去照應，府里更安排了最得力的管家去各母家報信。

宮裡的掌事太監也送來了新帝的聖旨和慰問，戰死沙場的二位將軍被追封為威遠大將軍和建威將軍，遺孀被加封二品誥命夫人，還有大量的金銀賞賜。

護國夫人帶領全府女眷，冷靜地接旨謝恩。待宣旨太監一走，護國夫人便吩咐管家關閉護國公府大門，閉門謝客。

母親到達的時候，護國公府門前一排氣勢的紅燈籠已換成了令人唏噓的白燈籠，大門緊閉。母親從側門遞了牌子，很快護國夫人的貼身嬤嬤親自前來接引母親。

母親看著已然憔悴卻眼神冷靜的護國夫人，心痛萬分，一把將前來迎接的好友緊緊攬入懷中。

「我知道儘早會有這麼一天……」護國夫人冷靜地說。

「將軍為國捐軀，雖死猶榮，也是本份……」護國夫人的眼淚靜靜地淌了下來。母親的熱淚也一下子涌了出來。

我在一旁也哭了，我知道原本不應該這樣的。但天龍國危在旦夕，拯救自己的祖國於水火之間，一代神將白伯伯責無旁貸。但是為什麼卻讓我覺得這麼悲情？！我在心裡暗暗祈禱，我願意付出生命，保佑我的凌雲哥哥以及白伯伯他們平安順利！

慘烈的戰報不斷從前方飛來，整個京都的氣氛凝重，大家都知道白龍軍以及白將軍們正在拚死與敵軍作戰。以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街市，人們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一些。各茶樓聚集的人群都在談論白府將軍如何驍勇作戰，如何為國捐軀。

第三位白將軍戰死沙場的消息送達京城的時候，母親和我正身在護國公府，母親做了自己最拿手的桂花糕，來探望護國公夫人。見面話還未說上幾句，戰報就來了。

護國夫人從椅子上起身了兩次，都未能順利地站起來。我母親快步走上前，把她攙扶起來，一起快步至前廳。

親兵大聲向護國夫人稟報目前膠著的戰事，以及最近死傷的白府將軍。這一次戰死沙場的是護國公最小的弟弟白錦柏。最新戰報已同時送入宮中。

母親擔憂地望向她的好友，她的好友臉色平靜，身軀微微搖晃，緊握住母親的雙手力度大的嚇人。

正身懷六甲的弟妹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急急忙忙趕來。護國夫人突然平靜了下來，她放開我母親的手，飛快地走下台階，握住弟妹顫抖的雙手，鎮定自若撫慰著驚恐失色的弟妹。

她的命令一道道乾脆利落地發布了下來：吩咐丫鬟婆子們扶弟妹儘快回自己的院中，並讓管家以最快速度請來府醫，接下來數日必須寸步不離地守護，直至夫人生產。

同時，讓管家安排妥當的人去弟妹的母家報信。全府封鎖，不讓消息傳至早已病倒的老夫人耳朵。

即日起婉拒各世家拜望，繼續閉門謝客。合府上下管住嘴，不該說的，一隻螞蟻都不要漏出去。

戰報已然傳至宮中，相信新帝的旨意很快就會下，她叮囑管家親自帶人守在國公府門口，做好迎接宮裡來人的準備……

看著忙得團團轉、兩眼下方一片烏青的護國夫人，母親的眼睛紅了。

我和母親雖然返回家中，但護國公府的消息還在不斷傳來，新帝的聖旨下得很快，護國公府將軍白錦柏被追認為驍勇大將軍，遺孀賜封為二品誥命，護國公府賞賜無數。

新封的二品誥命夫人當天晚上就因為驚懼過度而早產，聽聞生產了三天三夜，血流了滿床，終究是留下未足月女嬰，撒手人寰，追隨其夫君而去。

不知怎麼地，消息竟被傳至護國公府老夫人耳朵，早已卧床不起的老祖宗當即吐了血，聽說太醫都被新帝派去了幾撥，但都無濟於事，現在已是彌留之際。

聽聞護國夫人衣不解帶，忙於奔波於各院，處理事務，已是幾天幾夜未入眠了。

眼看著護國公府陷入分崩離析的危境中，母親所能做的只能將自己侯府的百年人蔘、救命葯，甚至自己親手做的點心，流水似地讓人往護國公府送。

母親自己則在佛堂天天吃齋念佛，虔誠禱告護國公府能平安渡過這一關。

而院子外面早已烏雲密布，要下雪了。這季節早已入冬，想來北方早已下雪，大軍位於北方邊境，天寒地凍，作戰將更為艱難。

在這麼艱難的時刻，我的15歲及笄禮到了。天龍國的女兒年滿要行及笄禮，這對一個女孩兒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非常盛大的成人儀式。

但是因為這場戰爭，全國上下都在憂心忡忡、愁眉不展，聽說今上更是多日食不知味、睡不安寢。我的及笄禮也只能草草了事。父母親只邀請了至親好友。母親對此很內疚。

我擁抱住母親，我真的一點兒也不介意！凌雲哥哥還在邊疆作戰，不能來參加我的及笄禮，對我來說，儀式隆不隆重已然不太重要。

原本說一定會參加我及笄禮的護國公夫人卻不能前來，她已經衣不解帶，在老夫人床前侍疾了幾天幾夜都未合眼。但她還是特地讓身邊最信任的總管嬤嬤，給我帶來一支翡翠玉簪，這支翡翠玉簪種質細膩通透，顏色鮮陽純正，一看就是難得的寶貝。

聽說，這玉簪還是當初太后賞賜下來的，果然非常華貴！

久未出過自己院子的祖母親自來為我梳頭，挽發，一邊梳，一邊嘴裡說著吉祥祝福的話，她最希望我的凌雲哥哥儘快得勝歸來，把她最心愛的孫女給娶回去。

現場的氣氛終於輕鬆活潑了一下，沖淡了身邊這場慘烈戰事給大家帶來的憂傷。

梳到最後，滿目慈愛的祖母用那根翡翠玉簪，將我滿頭的烏髮輕輕綰住。我看到下面，我的父親母親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滿眼的愛憐和深情；我看到我的二位哥哥笑容滿面，手上還捧著一堆禮盒，我知道那些禮盒裡一定裝了二位哥哥盡他們之力找到的最好的禮物。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他們這樣無私對我的愛！我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幸福美滿的生活！

我看著我深愛的家人，笑容可掬，熱淚盈眶。

戰事仍在持久的膠著中。

焦灼不安中，這一年的新年到了。只是今年的新年，再也沒有了往年的喜氣。往年街道上到處奔跑放鞭炮的幼童，今年也已消失不見。以往熱鬧喧鬧的街市，如今更是蕭條寂寥。

人們沉默地準備著過年所需的年貨。護國戰役已進行了數月，國庫錢銀日益趨緊，今年朝庭又增加了幾項稅賦，老百姓們都能理解，但確實要收緊銀包過日子了。

就連一向闊綽的侯府今年也控制了開支，二哥已將各店鋪一年的盈利全數捐出，為邊疆大軍添衣加糧。老百姓們也紛紛捐款捐物，我也捐出了平時不用的珠寶頭面，我知道我每捐一個銀錢，我的凌雲哥哥可能就少受一份苦難。

戰事拖至三月，敵我雙方均有大量的傷亡。京都壓抑緊張的氣氛日益嚴重，新帝也日日坐立不安。今早又召開大朝會，決定再調集中原20萬軍隊前去增援，各種糧草武器保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為了徹底擊破敵國的聯盟，護國大元帥在鹿城擺下大陣，白凌雲小將為先鋒，帶人馬誘敵深入，白府二將軍白錦川、白府小將白凌琛各率一萬兵馬在道路兩側的山谷設伏，白府四將軍白錦榮率另一隊奇兵，繞過山嶺，奔襲敵營後方，燒糧草，等待與大軍合圍。

其餘大軍則由護國大元帥親自率領，護國大元帥在地圖上仔細端詳，鹿城地勢險要，背山面谷，誘敵深入，定能將敵軍成功圍剿。我方的糧草武器也已送達，萬事俱備。

永昌元年，三月初十，鹿城大戰正式開啟，此戰況之激烈，讓世人側目。由於天龍國的作戰信息不知為何被提前泄露，當先鋒白凌雲依計將敵軍引入山谷時，敵軍像是事先知曉了白龍軍的伏擊計劃一般，大軍並未依計入谷，而是連夜從山脊繞行，以數倍重兵直接圍住了鹿城。同時，另一支大軍從谷口設伏，將白龍軍先鋒部隊和伏兵圍堵在山谷中。

設計圍堵敵軍，竟反被敵軍圍困！白龍軍先鋒白凌雲率隊拚死殺出重圍，為掩護白凌雲脫圍，白二將軍的嫡子白凌琛身中數箭，墜馬身亡。落馬之際，他用槍尾狠狠地抽了白凌雲座騎「銀墨」一桿，「銀墨」受不住痛，長鳴一聲，躍過重重包圍的敵軍，帶著白凌雲逃出包圍圈。

滿身浴血的白凌玉一路突圍，終於在中午時分，與從敵後方包抄過來的白四將軍白錦榮成功合圍。渾身殺氣的白凌玉立即率大軍回身反擊，原被困在山谷的白龍軍也頑強拼殺，很快敵軍就被驍勇善戰的白龍軍擊潰。

突圍的白龍軍立即殺回鹿城。還未到城池，遠遠就看到圍城的敵軍已然開始攻城。一時間，在石炮和火箭的強攻下，鹿城守兵死傷無數。白龍軍先鋒白凌玉見狀一馬當先，將親兵和護衛遠遠甩在身後，一桿銀槍舞得水泄不通，身後的白龍軍也氣勢如虹，飛撲過來，斬殺敵軍無數。

被圍困在城內的護國公及各位將軍們見援軍已至，立即打開城門，衝殺出來，與數倍於自己的敵軍進行殊死搏鬥。正在攻城的敵軍內外夾擊，腹背受敵，狼狽不堪。白龍軍苦戰一天一夜，終於將且戰且退的數十萬敵軍絞殺在山谷。至此，鹿城之役大勝。

聽聞，當時山谷的烈火整整燃燒了數日。白龍軍自身也損傷慘重。在清點戰場的時候，大家意外地發現已故驍勇大將軍白錦柏的副將不知所蹤，軍士們翻遍了戰場死屍，都未發現。

護國公及眾位將軍察覺有異，立即吩咐細緻追查了下去，竟發現那副將身邊的2名親衛也不知去向。很快便查出戰前此副將的種種異常，結合白龍軍戰前作戰信息泄露，大家內心已明白，該副將多半已叛敵，或者本身就是敵國的姦細。

只是現在戰事已了，該副將身份也已暴露，對敵我雙方均已無用。軍士們在呈報護國公及將軍們后，便按常規進行了處理，將該副將寫入軍情報告，並納入追逃犯人名單之列，有朝一日抓獲，審訊治罪即可。

經此一役，敵多國聯盟瓦解，各國均元氣大傷，十年內再無入侵天龍國之可能。而天龍國自己也傷筋動骨，不僅又折損了一位白家將軍，白龍軍更是死傷數萬。經過多年的休養生息，才慢慢恢復過來。

後來，史官將這一場曠世之戰用寥寥數語記入史冊：「永昌元年，附國燕傲慢，高帝命后元帥率軍攻之，龍軍不利。且多國聯盟，邊境危殆，護國公及滿府十將奉命赴北當之。三月初十，鹿城之役，大破之，遂邊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