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芭蕉
楚朝陽將刀丟至一旁,輕佻道:「你那點銀子換我這一招,不虧吧?」
全然不管沒學會。
他也沒動怒的意思,點頭答道:「自然不虧,但那不是我的銀子。」
「那就麻煩了,可沒有欠人酒錢的道理。」楚朝陽撓了撓頭。
言很是疑惑,「你在酒樓喝酒,不就沒給錢嗎?」
「欠了酒錢,遲早要還的呀!」楚朝陽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嗯?毒切?原來是幽都山的鬼,果真有趣的很。」
被識破身份,由心頭一緊,若是擒了他交給幽都山,恐怕能拿到不菲的報酬。
這位刀魁的心理,他是拿捏不準的。
但眼下也不好表現得驚慌,了心神,轉移話鋒道:「我若知你是刀魁,還拔刀作甚。」
楚朝陽摸了摸下巴上的鬍渣,繞著了一圈,陡然道:「你是幽都山的叛徒!」
神一凜,「刀魁楚朝陽,竟也要巴結幽都山?」
「用不著激我。」
楚朝陽打了個哈哈,根本不像個正經人,「你別緊張,我哪裡像差那點銀錢的人嘛!」
語,但他的眼神,卻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覆。
「唉,我與你這將死之人較什麼勁。」楚朝陽訕笑一聲,轉過了身子。
他背朝著擺了擺手,「謝謝你的酒錢,我會還的。」
旋即,杳然離去。
舒一口氣,悵然站了許久,默默拾起刀,亦消失於小巷。
幽巷靜靜,夜從檐月落下,落於青玉似的地磚。
「魚四的銀子也沒了!」
年輕的殺手剛回到客棧門口,便有些惱火的自語著。
入夜,繁星點點,燭光迷離。
名覺得,燭光似鬼火,實屬毛骨悚然,連心跳都不由快了幾分。
『吱呀~"
他斂氣屏息,推門而入。
旋即,孔緊縮,冷汗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滑落,背後也因緊張有些濕潤。
院子里站著的,是那一襲紅衣的美貌婦人,她提著刀,刀上沾著血。
線挪移,瞧見魚四癱坐於地,腹間巨大的豁口,使她臉色慘白。
青石地磚,都被染成了暗紅。
是被斧子劈進了胸膛,半張著嘴啞聲道:「師父,能否放了魚四!」
並沒有得到回答,接下來的每一秒,他都過得十分艱難。
良久,孫夜蓉才緩緩轉過身子,她正用手帕擦拭著指尖上的殷紅。
「我被舵主罵了個狗血淋頭,不見你有絲毫關心,這丫頭你倒緊張得很吶。」
孫夜蓉的唇瓣,噙起了一抹冷笑,「你可真是為師的乖徒兒。」
庭院小徑,濃厚的陰影,似刀也割不開,似針也刺不透。
知如何作答,便不語。
孫夜蓉紅唇輕彎,聲音里瀰漫著涼意道:「與我在一起不好嗎,為了所謂的朋友,你還真捨得與我分開?」
底的暗色,愈發危險,「你我師徒一日三餐,不是向來都分分合合嗎?」
孫夜蓉眼神有了些許複雜,竟也是不知如何接話。
只有癱坐於地的魚四,發出一聲輕哼。
煩躁、還有焦慮一齊湧上來,他拔出了刀。
一如三年前的殺手學徒,向他的殺手師父拔出了刀。
孫夜蓉輕嘆道:「畢竟是互知深淺長短的人,沒想到如今已變了樣。」
促道:「放了魚四!」
孫夜蓉搖了搖頭,不以為意,「叛徒必須死,包括你,我只是在盤計讓你怎麼個死法。」
夜風呼嘯,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鬼魂,正在等著攫取。
倏地——
形暴起,那把刀很快,它像月光一般,已經快落到了美婦的身上。
『嘭!"
那年輕的殺手應聲倒飛,撞碎了門窗,木屑橫飛。
此情此景,與三年前一般無二。
了一把嘴角的血跡,以刀杵地,起身。
孫夜蓉眼中的情感已經不見,此時冷漠的如同幽靜深海。
「為師想好了,這淮州城諸多達官商賈,皆有那龍陽之癖,貪歡致死這個結局,你看如何?」
她本就很惱,被她視作禁臠的徒弟,竟背叛了她,還是為了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此時,又為了一個女人,向自己拔刀,她孫夜蓉如何能不惱。
「放了魚四……」
重複著此話,踩著一深一淺的步子,再度向院中走去。
他也是一個人,無論什麼樣的人,都不願受那穀道之辱。
此時此刻,底終於生了些怨意,他的一生,眼前便已能看到盡頭。
心中暗嘆著,他這一生啊!永遠像一間搖搖欲墜的屋子,前面無路可進,後面又無路可退。.
只有等著瓦礫塵土壓下來,壓在他的身上,然後壓死他。
緊握住他的刀,走得有些慢,而走路的姿態,更是看起來有些痛苦醜惡。
可他既然走了,就不會停下來。
徒弟終於走到了師父面前,再度揮刀,那把刀,是年輕殺手最後的精神支柱。
孫夜蓉漫不經心的把玩手中刀,刀順著手上揚,便猛地抵在了上。
作也隨之戛然而止,一陣夜風吹來,那霜刃之上的涼意更甚了。
「世間萬物,緣聚則生,緣滅則無。」孫夜蓉瞥了瞥身前之人,話音里沒什麼情緒:
「我跟你說過,你的刀太銳了,得在鞘里藏藏。」
眸子已沒了神采,甚至有些空洞,僅是緩緩道:
「讓我安靜的做個夢吧,夢裡有阿爹,有魚四,最好也有師父。」
聽聞此言,孫夜蓉就如同滿月小兒聽霹靂,整個人猛地一顫。
她輕聲道:「可如今,我已不是你的刀鞘,你也不是我的刀了。」
向奄奄一息的魚四,眼前不禁有些模糊。
他似能聽見,自己骯髒的皮囊之下,血液滾動的聲音,它嘶吼著,在虔誠的祈求死亡。
「師父,你把我教得很好,請結束我這罪惡的一生吧。」
或許是世間的荒涼,又或許是人間的冷漠,孫夜蓉從未見過這般渴望死亡的眼神,也從未見過如此淚流滿面的男人。
留給她的,只有人世間的最後一抹柔情,和那色慾的糾葛拉扯。
孫夜蓉望著眼前之人,伸手輕撫他的臉頰,只見那雙好看的眉緊緊蹙起,便用指尖描摹著幫他撫平。
她緩緩道:「是誰多事種了芭蕉,風也蕭蕭,雨也蕭蕭。」
「怪徒兒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若此刻師父殺了徒兒……」
了頓,繼續道:
「徒兒怨不得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