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第 121 章
克里回憶起自己這輩子的名字的那一刻,那部分關於「劇作家」的記憶也悄然迴流進大腦。
他長舒口氣,終於不再像個沒頭蒼蠅一樣亂撞:「我的身上有一種魔法正在起作用,它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讓我回憶起全部我失去的記憶,對嗎?劇作家。」
這百分之一千是他留下的後手,防止最糟糕的事情發生——有什麼比失憶更強悍的手段?
那隻金黃的眼睛融在影子里,深沉如同作家充滿故事的眼:「我只是為了讓我們活著,我們必須那樣做。只做交易,『我"來承擔我們的契約後果。」
記憶七零八落的克里有立場罵一句過去的自己,他是個多麼瘋狂的賭徒!「只做交易」——交易的後果很明顯非常可怕,但自己還是簽下了魔鬼的契約,只能說自作自受。
淦!過去的克里,你到底為了做什麼去惹劇作家!
「好吧,雖然我依舊沒回想起個所以然來,這輩子上輩子亂成DC漫畫一屁股坐到重啟按鈕的時間線……但是我還能堅持像個正常人一樣料理目前的狀況,當然我也需要這麼干。」
劇作家只是環繞著他,用它那隨時可以變換形態的影子身體,分裂成觸手般的條帶,組成一隻籠罩他頭頂的漆黑牢籠。
這是他的命運,劇作家是他上輩子就帶來的天賦,是獨屬於他的詛咒。它仰仗於編寫「戲劇性」的作品,以安排他的命運為生。
他們是一體的,劇作家給予他作者操控筆下人物般可怕的能力,同時他又只能走上被編排的「戲劇人生」。在當初他覺醒替身因為身體無法承受而死去之前,劇作家牽動它手下的筆,把自己主人的靈魂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該死……」
克里按了按自己一團混亂的腦袋,他體會到魔法在生效的古怪感受。那些記憶亂七八糟地重新浮現,還得他去努力打一個時間軸才能捋清新來的記憶屬於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劇作家,我能用什麼換你幫我解決記憶問題?」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和它的這種談話方式是曾經自己用過的。
劇作家洞悉一切的單眼對上看上去馬上就要瘋了的預言魔法師——儘管現在他依舊對自己是個平凡獨奏家的記憶更清晰深刻點——用和他相似的語氣回答:「這是你正在付出的代價。」
「……」
淦!過去的克里,你真的玩脫了,你這一次玩脫了!沒想到吧,這個魔鬼把你逼瘋了,讓你成了個什麼都記不得的白痴!
哦我的超人蝙蝠俠啊,他現在不能肯定自己只是剛剛降落的重生或者穿越者了。在記憶毛線團沒梳理清楚之前,克里可謂無助,他絕對會搞砸什麼很重要的事情,絕對——劇作家愛好巧合,它也愛戲劇性,所以自己註定會被命運捉弄。
不過他腦袋裡這是什麼不靠譜的延遲魔法,保住記憶還得隨時間推移生效……難道他和康斯坦丁做過隊友嗎?
在抓住這個奇妙的聯想近一步搜索記憶的克里想要弄清楚些什麼的時候,三聲叩門聲響亮地鑽進耳朵,猶如驚愕交響曲。
敲門,不好的預感。
老人的屋子是間裝修精緻的中式平房,從鑲著的窗望去,外景是連綿不斷的青山,房前屋后都是荒野樹林。克里飛速爬起來伸頭出去張望,側耳能聽到附近水聲,可能是山溪流過。這明顯是隱居清修之地,看動植物更確認是在中國,群山環繞的偏僻荒野。
克里額上青筋跳了跳,處境極糟,無處可逃。
他沒有讓門外人久等,把昏迷的老人搬進卧室,拖著疲憊的身軀徑直擰開了門鎖。
「……」
門外站著的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儘管作為「天降穿越者」他也沒有什麼有依據的猜測——因為那是一個孩子,在他的視線下意識和自己身高打平的時候眼睛撲了個空,第二秒才找到那個目標。
身高才到他腰際的男孩有著一雙銳利的綠眸,一頭不怎麼聽話的黑色短髮個性十足地冒著尖尖。他長相有著歐美人的特點,但從更深的膚色能看得出他是混血。
他披著一件中式布袍,裡面是緊身的特殊材質制服,看上去像什麼很高檔的軟甲武裝。那些衣服通通是定製款,很合孩子的身材。加上他現在微昂著頭下巴抬起,開啟警惕模式的幼獸般冷冷審視的綠眼睛毫不避讓,給他天然帶來一股非同尋常孩子的氣勢。
他們對視有一秒,克里還在沸騰的大腦撇棄紙頁亂揚的記憶圖書館,先一步發出保命警報。
那個男孩僅僅在他開門后一個照面,在沉默中突然暴起,以極其狠辣的招式朝他命門而來。克里慶幸自己機靈的身體還有千錘百鍊的肌肉記憶——他狠狠提起一口氣,幾乎在對方動的那一剎,伸腿一勾踢出身後凌亂客廳里的椅子,瘋狂後撤身體。
蒼天啊,幸好他還記得屋子裡東西的陳設,劇作家給他那幾十秒癱在那發獃不是白給的。椅子甩向對手,為的是能多攔對方几秒,然而情況很不樂觀。
「哐!」
男孩一躍而起,在半空中抽刀扭身的動作快如閃電,而後他同樣有力的下半身支撐他以最暴力的方式踹爆那個阻攔物。
他的刀遞過來了!等等!後撤步後撤步!
那個小孩簡直像個超級可怕的小怪物,從他眉毛一皺完全展開自身攻擊性之後,他以克里不能忽視的武術造詣和兵器般冷漠的狠辣招數足矣給所有敵人強大的心理壓力。
「嘶嘶……」
克里的劉海被他出現的非常詭譎的袖劍削沒了一半,他只能退讓,然後像某位動畫人物一樣抓起手邊所有雜物當做武器,變著花樣防下對面那位攻擊性極強的忍者小孩。
手已經要忙不過來了,哪怕肢體還算靈活,再配合再協調,他終歸察覺到自己不是打小練武的實幹家,沒有基本功,對上練家子就是找死。
而那個小傢伙——從他暴力地直接打爆第一個飛向他的攔路椅之後,男孩砍瓜切菜一般解決了諸如茶杯、檯燈、盆栽之類的投擲道具,摧毀和他對打時克裏手中晾衣桿、剪刀、水瓶等無數古怪武器。
倒霉倒霉倒霉倒霉!
得有不下十次他將將在刀刃底下閃過,如果不是實在綳著勁求生閃躲,克里絕對要把臉皺成一團求饒,同時大喊倒霉。
「哼!」他沒有停下,刀鋒破空聲快如閃電。
那小孩的戰鬥風格很是凌厲,侵略性和暴力滿滿,每一招都精準狠辣無比。他在幾乎完美地發揮自身所有優勢同時彌補劣勢,毫無疑問這是一位真正的殺手大師……不,這分析結果對正在被打的他自己而言不是好事。
「咳咳!」
三秒之內,劇作家不安排他與「決勝物品」邂逅,克里絕對要血濺當場,男孩手裡鋒利且肯定塗了毒的袖劍貫穿他的脖子——別是吧,出場才三分鐘打了兩架就死了,有這麼令人失望的穿越者嗎!
「……」
克里緊緊抿唇,完全沒有時間把任何精力分給自己的語言系統。
他的後背已經一層冷汗,心跳快要飆升至原地去世的程度。
局勢變化只在一線之間,就在克里撐不住即將露出致命破綻時,他被小孩逼到了老人放滿瓶瓶罐罐的架子前。小孩的表情已經從不屑囂張和漫不經心變成了冷漠的公事公辦動動手指頭殺掉菜雞目標的毫無波瀾。
然而就在克里繼續尋找身邊雜物當做武器使用的時候,他丟出架子上一隻沒鎖的木頭匣子——出手的那一瞬他們都察覺到有哪不對,盒蓋在飛轉中掀開,裡面裝著的東西撲向舉刀要劈的男孩。
「撲啦啦啦……」
那一刻就像黃色的蝴蝶猛然振翅而出。
「嘖。」他的眉頭一皺。
那是一沓飛舞的符紙,它們直衝小孩門面四散而開。他利索地擊開盒子,同時敏捷地避讓那些亂飛的符紙。然而不巧的是,數量不少的輕薄投擲物洋洋洒洒——就像裝了導航,其中一張直直糊上了他的臉。
「啪!」
「可惡……嗯?!」
就在符紙拍上他腦門的那一剎那,已經準備手剝克里的兇狠小孩就像中了定身術,整個人冰雕般僵死在原地,保持著那個躲閃的動作。
他妄圖控制自己被按下暫停鍵的身軀,那雙眼睛圓睜,驚訝之中盛滿憤怒不解,僅僅能掌控的面部表情在這一刻代替了所有釋放出他的懵逼。
小男孩僵住了,那一刻角色調轉,他變成了砧板上的凍魚。
什麼情況?
什麼意思?
我不能動了嗎?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那兩條小眉毛要扭到天上去了,剛剛還一臉冷漠的年幼殺手不知道自己嘴巴張著,就像被一隻蟲子之類的東西嚇到的普通小孩。
是他乾的!這個該死的東西,他念咒了嗎?或者提前準備好什麼陣法,他只是拿這破紙丟到了他嗎?
所以為什麼!這傢伙動作沒有他快,他打不過自己的!
兩秒內,他們面面相覷表情獃滯,一起忘記了呼吸。
「草!」
克里狠狠喘了口氣,整個人鬆懈下來靠到架子上。身前嘩啦嘩啦是符紙落地的聲響,身後吱扭吱扭是木板的抗議。劇作家發力了,這次算他好命,沒等著死了再倒帶重來,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
這場戰鬥終於一錘定音畫下句號。沒有血腥和死亡,沒有慘叫和訊問。被定身的殺手男孩在用力扯動自己的面部肌肉,他很快按捺下那副被嚇壞了的表情,冷靜地摸索著自己的身體現狀:能眨眼、能喘氣、甚至能講話。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羅德尼?」
克里剛剛拖著發抖的雙腿和「雕塑小孩」拉開了安全距離,一邊平復劇烈運動后的呼吸心跳一邊在亂成一鍋粥的房子里尋找需要的東西。
小男孩那還未經變聲期的童音稚嫩的過分,但那冷漠強硬的語氣和質問的內容和音色完全不搭邊,鑽進耳朵里聽得人脊背發涼。
克里已經再度跑去大門口檢查了一遍,屋外是個小院,門前還有菜圃,估計房后也有豬圈。四下無人,上下山的小路一時間沒有找見,但能肯定這地方需要徒步,除非能坐直升機。
安全,如果沒有巧合繼續抽風,他應該不會再被天降一個殺手追著砍了。
男孩是個聰明人,在被自己一竅不通的魔法物品完全制伏之後,他對那個衣著古怪、各種反應都多少有點神神叨叨的男人拉滿了警惕,不再像他們剛打照面那樣幾個交手就自大妄為覺得自己能輕而易舉解決他。
他放棄了無意義的掙扎和焦灼,沒有那個年齡孩子正常的害怕慌張,將審視的目光默默拋向自己的視野,在得到回答之前保持緘默。
克里找了把趁手的刀回到了木頭人小男孩身邊,以他的身高體型優勢,這時候又拿到了足夠危險的武器,就算那符紙能力驟然失效,小孩也不敢輕舉妄動。
終於能好好說句話了,現實可不像影視劇那樣主角只憑光環就能解決問題,他說實話對方也沒理由相信。除非像現在這樣佔據主場優勢談判,不然那殺人不眨眼的刺客多半在審訊完他之後順手就一刀下去了。
男人一身黑西褲白襯衫,已經因為打鬥又臟又凌亂,半長的微卷黑髮汗濕后貼在前額,顯得這人憔悴疲憊。他淺藍色的眼珠和立體能大體分辨國籍,很快他張開了那張或許是因為緊張對敵一直緊抿著的嘴,吐出的標準英文讓提問者劃掉了「語言不通」的可能。
「如果『羅德尼"指這間房子的主人、那位年長的道人的話,他沒有死。我也沒有對他做任何事,我只不過是把他『請"到了卧室里。」
克里的表情已沒有戰鬥時那麼無助和煩惱,好像短短几分鐘內他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似的,吐出的句子都將節奏放緩了下來。
他演起來了。
克里端起一股高深莫測的感覺來,拿著刀尖寒光閃閃的利器,居高臨下卻客客氣氣地講話。完全不像個一頭霧水的穿越者,發揮了那本不該那麼熟練的演技——他上輩子只是獨奏家,可不是演員——顯然,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剛剛制伏小孩時,他還頂著個樂高正義聯盟在裡面開party的腦子。然而就在檢查周圍環境的「休息時間」過後,那份消化不良的魔法終於躍動了起來。一剎那代表靈感的電燈泡從頭頂跳出,一卷記憶膠片從眼前展開——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的問題終於暫時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