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第 125 章

山中永遠幽靜，如果再往前面的高峰上攀，縹緲的雲霧蒙頭一罩，讓人全然忘卻世間紛擾。

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是魔法師住所的緣故，方圓幾里都沒有任何野獸毒蟲，讓一個達米安那麼大的普通小屁孩住在這都不用擔心有危險。

不過放眼整座山頭，還是能找到比較兇猛的野生動物棲息地，但克里的態度暫時還偏向於管教和約束，達米安每天都在這麼一個平和寧靜的氛圍里。

這樣的環境對達米安這樣心性的孩子算是有益處的，總要挫挫他的殺伐血腥氣。克里到是沒有什麼絕妙教育法子，他其實只是想讓他盡量活得像個普通小孩一會兒，哪怕就只有這麼一會兒。

「冒牌貨，克里斯是你殺的嗎？」

木門被「嘭」的一聲踹開，一句年輕男孩的逼問響亮地劈頭蓋臉砸來。正坐在客廳里沏茶的男人轉過頭，他看見了被暴力扇開現在吱扭吱扭暈頭轉向的可憐木門，還有門口擰著眉一臉不悅的深色皮膚的男孩。

克里在聽到對方嘴裡冒出「克里斯」這個單詞時，嚇得手一抖澆了自己一手開水。

「……」

雖然燙到了手，但是極佳的忍耐力讓他面不改色地去抓抹布：「呃……克里斯？」他的疑惑毫不摻假。

克里很清楚，上一個句子里，「冒牌貨」是在叫他——克里斯默斯本人，呃，那「克里斯」是在叫誰？

達米安，一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繪好魔法符文的短匕，一手保持著穩住那扇搖搖欲墜木門不讓它繼續嘎吱作響的動作，綠眼睛凝著冰川般的寒冷。

「我在養它。克里斯一直很聽話，它沒有做錯任何事。」男孩的聲音更沉了一分。

克里覺得現在的場面很魔幻，因為他聽出來到底發生什麼了。達米安一副怒髮衝冠敵擋殺敵的暴怒刺客模樣，表面上看起來像演技逼真的中二病小男孩，實際上他確實可以手起刀落削掉人頭的。

克里回頭遙望了一眼廚房，灶台上的鍋里燉著只雞，今早他從後院隨手提的，就地處死後拔毛洗凈開膛破肚，最後化作午餐一道大菜正在烹飪中。

他遙指了一下廚房，面上依舊帶著沒散去的驚訝和疑惑，微微偏頭：「克里斯？」

然而就在他抬起胳膊這個暴露空門無法及時回防的好時機，短刀出鞘的清脆聲響隨著銀刃破空而來。達米安動了，他以勢不可擋的速度和力量直撲圓桌方向，欺身而上。

木椅子翻騰了一圈倒在旁邊，剛剛還閑適地坐在上面的人成了砧板上的肉。男人被按在地上，在他反抗之前，匕刃又快又準的刺入血肉。

他的瞳孔一縮，訝異的神色閃過。

「嘖。」

達米安迅速抽出武器，急急翻身跳開，身後掌風襲來，緊緊貼著他的后心擦過。隨著他從地上「屍體」身上跳開，那躺倒在那兒挨了刀的男人噗一聲變成了一堆稻草。

而真人就在他身前好好的站著，並且手上還做著要扇他一巴掌的架勢。

達米安刀鋒一轉，完全沒有遲疑，再度進攻。緊接著可憐的客廳承受了兩人對戰十幾個回合，最終以克里一巴掌把他的臉扇腫了半邊告終。

「我要給克里斯報仇，你這個打不過就作弊的冒牌貨！」

一條細細的猩紅光鎖纏著達米安被反剪的雙手，他的雙腿也因為某種法術沉如千斤動彈不得，一雙眼睛各種情緒翻湧像是要劈落的綠色閃電，給對面的人打個渾身焦黑。

克里的手掌扎了好幾根木刺，這其實挺奇怪的，因為他覺得自己行走江湖穿越時空這麼多年，打架練出一手厚繭合情合理，但偏偏他還像前世那樣有雙拿提琴的音樂家的手。

因此他初步判斷這次時空穿越不止發生了記憶消失的意外，他的身體可能也玩完了，不得已和劇作家交易換來一具新的，所以才會這麼新，也沒見到什麼疤痕。

所以為什麼上一場旅途那麼艱辛恐怖，怎麼覺得自己能來到這個世界付出的有點太多了，難不成回家任務難度係數越來越大？

和達米安共處的這些天，因為這個猜想，克里和空氣鬥智斗勇思考了好久。

「你怎麼選了後院的雞當寵物……我不知道那是克里斯，我只是今天想吃點好的……」

面對興師問罪的達米安，無意間拆散了小男孩和他的寵物朋友的克里愧疚萬分，雖然不可能讓他拿刀砍了報仇，但他還是讓達米安捅了一下稻草撒氣，畢竟那個替身術其實挺逼真的。

他們之間保持著必要的距離感，克里做飯時一般會只做自己那份，如果哪天小孩表現的比較溫和，他也會順便給他做一份。所以開開心心殺個雞這種事他自顧自就做了，也沒留意過小孩和「克里斯」的「溫情互動」，不知道他和只平平無奇大公雞有了革命友誼……這實屬倒霉，實屬劇作家操盤！

一口黑鍋推到了劇作家腦袋上，克里覺得自己負罪感少了些。他伸手拍了拍達米安的肩膀：「抱歉，我不是有意這麼做，其實你一直悄悄在晚上和後院的動物們玩耍，這個我剛剛才猜到……」

玩、耍。

被束縛的達米安臉上表情僵硬，正欲反抗，在聽到對方坦然真切的道歉和那雙清澈眸子里的後悔和難過時，臉上的表情就凝作了訝異。

在他說到自己的秘密行動時，他突然轉過頭打斷：「不，我不在意了。你想怎樣都與我無關。」

他一說話克里就閉了嘴，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話被人沒禮貌的打斷，他從來不和達米安發火，像個泥捏的人幾乎不會生氣。在山上呆的久了，這種情景屢次發生，他的反應越來越讓人疑惑。

就像溺愛孩子的老人，可達米安並不是什麼普通小孩，他會拔刀殺人。也許可以解釋為魔法師的強大並不將他放在眼裡，可有時候他的表情和動作也太真誠了一點。

至少潛移默化中騙得他跟著一起迷路。

「世界需要你來拯救，你的時代就快要到來。」

母親在等著戰利品，他需要儘快完成最後的學業，接受那個屬於刺客的最終考驗。他將迎來最後的試煉，三百六的血腥歲月，每一次任務，為聯盟拿回一件屬於他的戰利品。

「你不能讓我失望，達米安，等你準備好了，就下山來。」

他一身溫熱的血似乎瞬間冷卻了下來，母親的話響在耳側，熟悉的感覺重新被他找了回來。

新的老師整個人像個解不開的謎團，他一次次挑戰一次次落敗，不同以往，他覺得自己已經達到了母親所說的沒有弱點，毫不猶豫，對愚人絕不留情的狀態，卻還是打不敗他，也想不通對方的目的。

因為他是個強大的愚人。

他非常矛盾，明明有著能夠殺死自己的絕對實力，卻永遠笑著回應他其實並無實力喊出的蔑稱。也許可以用不和他計較來解釋，但那奇怪的接受能力已經脫離了常人不在意的範疇。

母親和祖父絕對不會這樣做，曾教導他的其他老師都是教他練就這身本領的各領域方面的能人，他們有的會對他卑躬屈膝，這就和他更不相同了。這是他……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

克里斯不是一隻普通的公雞，達米安不會無緣無故照料一隻弱小無用的生物。他們之間的故事是從他在它身上看到些什麼不同的東西，於是他認可它開始的。當然這種行為確實可以簡單的解釋為鬼迷心竅，他開始做愚蠢無用的事，莫名其妙沉浸在勝利的幻覺中——達米安距離只使用老師所授的魔法殺死對方，還差的太遠了。甚至他一直以來都在耍小花招，他用刀劍和自己已經學到巔峰的技巧去取對方性命，就算如此依舊不曾成功。

反而被這個人的生活節奏帶得他產生了微不可查的變化，這種心境不同以往，現在他才驟然發現自己的轉變。

但實際上……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只是遵從本能，完全無法拒絕地暫時沉浸在這方小世界的生活里了。

達米安重新轉回頭直視站在身前的男人，他的亮如翡翠的雙瞳已經消去了氣焰，深沉認真起來。只是平靜承諾道：「因為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給克里斯報仇。」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尷尬地收了回去，那掌心的溫熱原本是帶著安撫與愧疚的意味。達米安沒注意到自己還在望著他的臉，那張臉上沒有一絲其他神色，甚至帶著對他的回答肯定的意味。

克里點點頭，抬手一揮散去了法術：「說的也沒錯，你得好好學，讓這一天早些到。」

達米安只覺得自己像是兇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緒更加複雜紛亂。只能理解成他對自己弱小實力的蔑視諷刺，這讓超越對手的意志燃燒的更旺了一些。

「不過你還不曾見過我真正的力量。」克里忽然又說。

他的神情平靜，完全沒有生氣，好像臨時記起一件事那樣。

他又扶起椅子坐了回去，拿起茶壺心不在焉：「等到你學會上次的東西，下節課時，我會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