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第 129 章

克里還不知道自己挑釁了達米安，他只看到了孩子無意識的轉變。

「達米安竟然用給我做飯的方式在飯里下毒，這無疑是在考驗我們間的信任！他都覺得我有可能不設防了，他一定在慢慢敞開心扉！」

好吧，開玩笑的。

克里斜眼看著劇作家纏上他因中毒發紫的嘴唇，不知為何覺得那隻金色的眼睛回望時充滿諷意。

「嗬……嘶嘶……這齣戲不好看嗎？咳……」

難道預估錯誤了？它不像還在下意識忍受痛苦，然而這次可不是什麼打起精神來就能挺過去的痛。

他撞上了刀尖，讓那顆跳動不停的心臟去迎接具象化的死亡。

這件事幾乎在瞬間就被完成，克里還沒來得及震驚自己竟然在消沉之下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巨大的痛楚就沖毀了神經。

他於輕微的耳鳴和起霧的視線中清醒。

「呼——呼——呼……」

克里站在房門前，四周一片寂靜。

他瞪著眼前的木門，突然加重了呼吸，沒有前因後果，他人並不懂剛剛發生了什麼。

混亂的記憶串出一條清晰的線，他對這種感覺十分熟悉——死掉，然後回檔重來。可他既不是玩家也不是超能力者，他像是劇作家筆下的角色，這個不死的被動技能每次都讓他有種無力感。

無意識抱起雙臂搓了搓，但他並沒有回頭，也許是這一刻他切實的恐懼對上那隻眼睛。

克裡脊背發冷，他剛剛毫不猶豫地尋死，可見新恢復的記憶告訴他，自己曾經利用這一點，爐火純青。

「……」就算想起這個來，倒也不必親自示範。

克里嘆了口氣，抬手拉開門。入目的是昏暗的房間，透過窗子向外，夜空在這個角度被樹梢遮住了。..

「出來吧達米安，回你的房間睡覺去。」

也許是因為新浮現的記憶太過駭人，他還沒法像曾經那樣表現的毫無破綻，聲音染上了情緒，但願能騙過達米安。

屋子裡繼續沉寂著，大概三四秒后，他才聽見長刀入鞘的聲音。金屬摩擦，冷又絕望，讓他回想起那東西穿過胸膛時的感覺。

「嘁。」

達米安從暗處顯出身形，不得不說他的潛藏毫無破綻。也許剛剛被叫破自己的隱藏時他滿腦子都是問號，肯定不敢相信自己被隔著門板發現了。

疑惑的男孩更看不透對方的手法了，他思索著各種可能性，同時盡量讓從黑暗裡走出來強行登場的自己顯得一點也不像被識破的小偷那樣灰溜溜。

不知為何，達米安在男人的視線底下從善如流地走出來並且放回偷出的武器，他想問他是用什麼方法得知自己的存在，嘴巴卻怎麼也張不開。

男孩抬頭，門口的人倚著門框，正用一種複雜的神情看著他，難以言表，只讓達米安渾身難受。

也許是因為沒有開燈，他的臉是陰暗的，像死而復生的幽魂，但定睛一看，那只是張疲憊又悲傷的面孔罷了。

陰影是一種介於黑與灰之間的古怪的暗色，沉默讓一切染上濃濃的不安。他破天荒覺得自己做錯了，他把什麼東西搞砸了。他只是抬頭卻不講話，現在像個真正的九歲小孩一樣迷茫。

克里覺得脊背沉重，墨水般流動著的觸鬚在無聲絞起他的脖子，明明它沒有實體，他卻覺得呼吸困難。

「……」

這是劇作家在警告他，不要妄想偷用魔法簡單處理他所面對的問題。他可以和達米安慢慢來，但是要得到他的認可，首先碾壓小刺客的硬實力要用死亡來換。

「……」

算了算了，是他沒本事，這不能怪到達米安頭上。畢竟是他先開口立下的約定，達米安也一直沒有承認過他這個登場就是綁架犯的老師。

他彎腰按在男孩的肩膀上——達米安的個子小小的，抬起胳膊時稍一用力就能攬進懷裡，稍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頭頂。他用那雙明亮而警惕的眼睛打量自己時，克里往旁邊撤了幾步，轉身將他推出了房門。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提前看出你的埋伏嗎？」

達米安的肩膀還是柔軟的，九歲小孩再怎麼強壯也還是只羽毛細軟的雛鳥。克里看著他，突然讀懂他眼中的迷茫、他找不到答案的衝動與目標明確直白的願望。

他蹲下身來，彎下的脊背讓他們離得更近。克里抓起達米安的手，從他的袖口挑出那根系在腕上的金線。

「這個，它在哪兒我都能知道，所以我看得見你。想學這個咒語嗎？」

達米安驚訝地張了張嘴，眉頭一皺：「這就相當於追蹤器了？你騙了我，當時你怎麼不說清楚它的全部功能？」

他抬手要去解開金線系起的繩結，克里並沒有阻攔，只是故作驚訝：「可是它能趨吉避凶——因為我有一隻眼睛看著你呢。」

「你哪隻眼睛？還能串在上面盯著我嗎？」達米安嗤笑。

克里只是搖頭，平靜的語氣好像在說真話：「我的背後還有一隻眼睛，它能看著你。」

達米安的眼珠動了動，真的下意識往他身後看了一眼。

「所以……」

那兒當然什麼都沒有。

男孩語氣古怪：「你平時是在和那東西說話？」

「……」克里沒想到他這麼敏銳，一時語塞。

他只好搖頭：「不提這個。」

達米安目睹他的反應，勾起嘴角，臉上似乎寫著「讓我猜對了吧？」，看起來有點得意。客廳的燈光在漆黑的卧室前變得模糊，蹲下來與他一般高的大人好像突然變得容易接近起來。

克里站起身，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離開，這一刻他們就又回到了平時的距離。

「隨便你怎麼想。」

一切恢復原狀后達米安才察覺不對，他們剛剛就像長輩和孩子，那個傢伙連說話的語氣都好像變溫柔了，自己怎麼也跟著扮蠢了？

「要不要留下它，你自己做決定吧。現在回去睡覺，明天你還有東西要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