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頂流
算了,還是裝著備受打擊,趕緊抽身離開這個是非地吧。「梅叔叔,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家歇一下。」
梅叔叔有些歉疚,「小蒓,要不你先去琪琪的房間休息下,不要怪你孟阿姨,她就是好心辦壞事。」
「沒有沒有,怎麼會怪阿姨呢,只是想起以前的事,心裡確實……」
「傻孩子,過去的都過去了,人要往前看。」
正當武蒓脫不開身的時候,手機顯示「柏大樹」來電。
「喂,老柏呀,我馬上就過來!」趕緊與梅叔叔告別,武蒓一腳油門,開出了湖心島。
「武大姐,你怎麼知道我來b市了?」
「我剛不是要從一個尷尬的局面脫身嘛,你話劇不是下周末才上演嗎?」
「提前一周回來看看父母,順便看看你。」
「你現在可是當紅頂流,停工一周,得損失多少錢呀!」
「庸俗!」
「那你準備請庸俗的我在哪兒吃飯呀?」
「老地方見。」
從盤山路繞出小區,崎山大道上依舊車來車往,氣溫都比山裡高了幾度,原來,還是火熱的俗世更適合她。
「40度烤吧」在b市郊區小鎮的小河邊低調的存在著,客人不多,生意勉強還行。
晚上11點左右,在這擼串的基本都是光著上半身,喝酒划拳的大老爺們兒,黑燈瞎火中,沒人會在意河灘石壩上架的小矮凳上坐著當紅頂流柏珩。
「你說巧不巧,現在氣溫30度,和我們見面那天的零下10度,正好差40度。」誰能想到,平時在鏡頭前不食人間煙火,自律克制,一副禁慾臉的柏珩,此刻穿著沙灘褲,踏著拖鞋,叉著大長腿,咬著烤五花肉,滿嘴是油呢?
「控制點行不行?你這個樣子,怎麼對得起花1、2萬買黃牛票去看你音樂劇的粉絲呢?」武蒓特別想柏珩的吃相拍下來,傳給常暇暇,讓她幻滅,徹底脫粉。
但柏珩拿著烤串的手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明天我一天都貢獻給健身房還不行?」
「行、行、行,你先吃,我給領導報個明天的選題。」武蒓擔心明天一早被老牛追殺,準備提前把明天的行蹤報了。
「我不就是最大的選題嗎?你如果想要獨家,我可以讓蓋哥把這次話劇前的採訪給你。」邊嚼肉邊說話的柏珩,讓武蒓有種幻覺,對面坐著的只是一個長得帥氣、偶爾抽風傲嬌的普通小男生而已。
「老柏,要不要我再給你說一遍,我是時政記者,不是娛樂記者,你的新聞我根本發不出來,白送也不想要……」
被打擊習慣的柏珩,沒有生氣,但卻有些不服氣,「那你給你們主任報了什麼題?我倒要看下你要採訪的那位比頂流還重要的人物是誰?」
「酷暑中堅守的環衛工人。」
「……」
不同世界、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人可以當真朋友嗎?
不管是言情小說情節、兩性關係探討、心理學課題都會有不同程度的討論。
經過兩年的論證,武蒓認為是可以的,正因為不同,才沒有利益關聯,正因為不同,才會能無所顧忌地在對方面前活回自我。
28歲的柏珩需要一個圈外靠得住、能在她面前放飛自我、能在他人生無措時給出成熟建議的死黨,32歲的武蒓也開始信賴這個不認識她所有家人與朋友,不會時不時對她流露出惋惜、同情、心疼目光的「樹洞」。
「啊呀,瞧我這腦子!年紀大了就是容易痴獃……」武蒓今天這一天,過得莫名其妙的狗血,都搞忘了約攝影部的攝影記者一早去採訪了,這麼晚才想起,也不好意思給人家打電話。
「那我明天就不擼鐵了,客串下攝影記者,體驗下你們時政記者的生活,說不定我哪天就要去演主旋律電影了呢。」柏珩吃完錫紙盤裡的麻辣腦花,一抹嘴,得意地咧嘴笑了起來,一排大白牙暴露無遺。
「大哥,你牙上有蔥!」
「……」
周六凌晨4點,帶著口罩和鴨舌帽的柏珩有點懵逼地站在了b市最繁華的商業步行街上。
「大姐,你這也太早了吧!」
為了更真實地體驗、採訪環衛工人的工作生活,武蒓準備跟訪環衛工人的一天,「人家環衛工人每天都是凌晨4點開工,就是想到這會兒街上沒人,才讓你來的,天亮以後你就撤吧,我給攝影部的同事留了言,他醒了就趕過來接替你。」
今天採訪的環衛工人是一位50出頭的老伯,小平頭,頭髮幾乎已白完,不算矮,但很瘦,有些輕微駝背,皮膚黑里透紅,臉上密布著褐色曬斑。這位與武蒓父親、梅叔叔幾乎同歲的老伯,卻比他們老了快10歲。
「楊老師,您好,我是今天負責採訪您的記者武蒓,您叫我小武就可以了。」看在有些局促的楊老伯,武蒓微笑著主動伸出了手。
「武記者,我……我……手不幹凈,會……弄髒您的手的……」楊老伯緊張地搓了搓手,下意識地將手往後縮,根本不敢上前握住武蒓的手。
這份小心翼翼的窘迫,彷彿在武蒓心上刺了一針,不算痛但很酸漲。她趕忙上前兩步,快速握住了楊老伯藏在身後的手,「您是守護城市清潔環境的大功臣,能與您握手是我的榮幸!」
那是一雙布滿傷口和厚繭的手,粗糙而蒼老。
「對呀,楊老師,今天能採訪您,是我們的榮幸,等會兒我一定幫你拍得有帥又酷!」一旁懵了半晌,終於回過神來的柏珩迫不及待地從武蒓手裡「搶」過了楊老伯的手,珍而重之地握了起來。
楊老伯渾濁泛黃的眼珠里彷彿被點燃了燭火,突然有了亮光,爬滿皺紋的臉上也有了笑容,就像一朵經歷風霜突然綻放的墨菊。
那是這座城市平凡勞動者被尊重、被肯定、被認同的滿足。
「老頭子,老頭子……」安靜的商業街頭,路燈將遠處一個老奶奶蹣跚而行的身影拉長。
楊老伯顧不得在場的記者,慌忙跑過去接住了老奶奶,「老婆子,這麼早的天,你怎麼來了?」口裡雖是責備,眼裡卻是心疼。
「你昨晚上不是說今天有記者來採訪你,想要帶上這頂最喜歡的帽子,遮住你的白頭髮,顯得精神嗎?」老奶奶顫顫巍巍地遞過了一頂洗得泛白的灰色漁夫帽。
「唦……唦……」戴著老伴送來的帽子,楊老伯握著掃帚,賣力地開始了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