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圖

星期天的清晨，蒲雲磊和邱利民兩人忙著騰開雙層床下鋪的物件。按照上個月的商議，今天會有一個名叫柳小龍的青年搬來合租，他與邱利民既是大學同班同學，又是同鄉，實習期間，按照規定大三學生應該離校，而他卻在大學宿舍多住了半年，搬來一起住，也可以分攤一下租房的經濟壓力。

現在似乎沒有前兩天那麼冷了，騰開床位后，蒲雲磊坐在床邊繼續繪製即將完成的設計圖紙，邱利民則掃了掃床底的雜物，檢查了一下木窗，糊在左下角玻璃缺口的報紙有沒有漏風，晚上入睡后，風吹著缺口總會發出嗚嗚的聲音，讓緊裹著被子的兩人聞聲更覺寒氣侵身。

約摸十一點時，兩人聽到了門口跺腳的聲音，似乎是想震下腳底的雪泥，一個身穿黑色皮夾克，腳穿長筒皮靴，留著大平頭的同齡人走了進來，正是合租的新室友。

「來啦，床給你騰開了」

「謝謝啊兄弟」

蒲雲磊看柳小龍提著一個大號的方皮箱，想過來幫忙搭把手。

「東西沒多少，我自己來就好了」

柳小龍把皮箱放在床板上，皮箱的鑰匙鎖早已損壞，只有兩邊的鐵扣完后，等方皮箱被打開后，兩人好奇地圍了過來，不禁想看看裡面裝了什麼。

柳小龍先是雙手抬出幾本書放在右手邊，蒲雲磊拿起一本翻看。

「《福爾摩斯冒險史》、《水滸傳》、《讀者》」

「要看嗎？你們拿去看吧」

「我要這本《讀者》」

「我看看福爾摩斯吧」

邱利民接過書後坐在板凳上閱讀了起來，最近實在是太無聊了，手頭也沒有什麼可以消遣的東西，他先是看了封面前後，一下子就被背面的廣告吸引住了：一個穿著滑稽的人右人手拿著兩張黃色的方塊卡帶，左手豎起大拇指，寫著醒目的紅色大字——「小霸王《英語詞霸》學習卡」

這充滿新奇感的鍵盤讓邱利民好奇極了，他好想摸一摸這麼多複雜的按鍵。

「我們一會兒一起去吃個飯吧，我請客」

「好，行」

收拾完東西后柳小龍開始走動，想熟悉一下這間差不多只有八平米的宿舍，自己搬過來后，似乎更擁擠更狹小了，而兩人都在低頭看書。

柳小龍注意到了桌子上方貼著一張地圖，他湊過去眯起眼睛極力想看清圖中的小字，他發現這是一張金陵的地圖。

「這地圖是誰的？」

「我們搬來時就貼在這兒了」

「那我用一下啊」

說著柳小龍從鐵筆盒裡取出了兩隻墨水筆，一根2b鉛筆，和一個小圓規。

「借一下你的繪圖尺」

蒲雲磊一邊看書一邊把尺子遞給柳小龍。

「你看得挺快呀，已經看到《工程師大拇指案》了」

柳小龍打量了一下地圖，找出了金陵大學的位置，以漢口路和天津路的交叉十字為圓心，畫出一個圓，又在地圖下方的華僑路也畫出一個和上方半徑相等的圓，然後他雙手抱在胸前，一直盯著地圖看。

隨後他用繪圖尺貼在地圖上，用鉛筆從上到下畫了兩道豎線，把兩個圓圈包含在了裡面。

地圖大致被分割成兩半后，柳小龍再想不出什麼，便叫他們兩人去吃飯。

「附近的話，漢口路別去了，昨天我去過，整條街都不給人做飯」蒲雲磊說。

「小民，有什麼好去處嗎？」

「嗯......四牌樓那裡怎麼樣，找家小飯館就好」

商量過後三個人鎖上門出發，一路上柳小龍問兩人冷不冷，比起前兩天確實稍微暖和了一點。

他們三人走在巷子里，柳小龍邊走邊抬頭左右看。

「你在看什麼呢？」邱利民問。

柳小龍說看看誰家的窗戶開著，蒲雲磊覺得好笑。

「你走路就好好走路，你盯著人家窗戶看什麼」

「現在幾點？」柳小龍問蒲雲磊。

「十二點了吧」

「假如這麼冷的天你開窗戶透氣，會開到中午嗎？」

蒲雲磊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於是不再答話。

三人找了一家小餐館靠牆坐下，三人不約而同地在鏡子中看了一下自己，柳小龍看了粘在廚房玻璃上的紅色膠紙招牌菜。

「老闆，一盤青椒肉絲，一盤......」

話還沒說完，邱利民趕忙制止，讓他不要點肉菜。

「出來吃飯沒肉不香」

「真的別點了，吃完飯我再跟你解釋」

柳小龍看邱利民面帶些許痛苦，就點了三盤素菜，吃完，三人去金陵職大取柳小龍沒帶來的鋪蓋被褥。

每次走進巷道衚衕時，柳小龍總是四處張望著樓房裡哪戶沒有關窗戶。很多樓房窗檯裝著最常見的那種藍色的玻璃，使人看不清裡面，裡面的人卻能一目了然地看清外面。

回到宿舍后，還沒等床鋪收拾好，柳小龍便問邱利民怎麼了，為什麼中午在餐館里提到肉菜有種作嘔的感覺。

「唉，那我說了啊，你可別吐啊」

「說吧」

「前天星期五嘛，我一早就去工地要工資，沒想到一個工友在空地上看到一個黑色垃圾袋，解開看了看......」

邱利民又一次面露痛苦的表情，似乎要嘔吐。

「裡面有一包人肉，都切成小塊兒了」

蒲雲磊看邱利民的難受樣兒，便替他說了。

「你上班的華僑路工地嗎？」

「就是，我還被警察叫去查了一回」

「你來看看在地圖上的哪裡」

柳小龍示意邱利民在地圖上找到大致的位置，果然就在地圖下方的圓圈內。

「你畫這些圈幹什麼？」

「你既然被抓到公安局去了一回，那你還聽說了什麼？」

「那天早上一個掃衛生的老太太在一個垃圾桶里也撿到了一包肉，她還以為是豬肉，帶回家洗了準備炒菜，結果發現幾根人的手指頭」

柳小龍沒有多說什麼，再一次聚精會神地盯著地圖下方的圈看，蒲雲磊看他們在討論這件事，也忍不住說出了同一天晚上被華僑路工地附近的便衣盤查和搜房子的事情。

「什麼？你也被查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警察不讓說啊」

「我也是，警察不讓我說」

「這下你們兩個都說出來了，就不是秘密了」

「昨天我還被女友帶去一間辦公室，又被警察印了指紋」

「你是說他們讓你留下指紋是吧？」

隨後柳小龍詢問他們和警方接觸時的細節，在小《工作筆記》本上記錄了下來，等記錄完又一次直挺挺地站在地圖前思忖了起來。

柳小龍外出買了兩毛錢一盒的圖釘，在地圖下方邱利民指出的華僑路工地，用紅墨水筆畫了一個小圈，又想了想傳聞中撿到另一包屍塊的垃圾桶位置還不知道，也許就在這附近，也許在別處。

撕下筆記本最後一頁裁成兩半，一半寫著：

「1月19日上午10點，華僑路工地空地，黑色塑料垃圾袋一袋，切割成眾多小塊，注:被清洗過，不帶血」

「1月20日，金陵大學收集男性學生指紋」

隨後用圖釘把兩張紙條分別用大拇指用力釘入各自對應的位置。

「現在來看，兇手會把屍塊拋屍在很多地方，死者也許是金陵大學的學生，身體被切割成小塊......」

柳小龍陷入胡思亂想后，整個屋子靜地出奇，只能聽間隔發出的翻書聲，他們兩人對這件事並不感興趣，甚至避之不及。

「噔噔噔」的三聲敲門聲打破了寂靜的空氣，柳小龍聞聲聳了一下身子，才從思維世界里回過神來，走過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