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03
江鋒生怕她誤會什麼,忙道,「方才為兄路過這邊,偶然聽見表妹與那丫鬟說話,似乎是在尋什麼?那葡萄年紀是小,但到底是表妹身邊的,頻頻出入二門,總是不妥當的。表妹若是不嫌棄,不如說與為兄,為兄多命人去尋找?」
蘇寒露不敢與他直視,側著身子屈了一膝,輕聲道,「不敢麻煩大表哥,不是什麼要緊的,不找也罷。」
說著,她悄悄又挨著欄杆退了半步,只垂眸看他的袍子一角,道,「多謝大表哥仗義相助,他日真有要事,一定煩勞大表哥。」
江鋒看著她越退越遠,像只容易被驚到的小兔子,心中憐惜她寄人籬下的不安,不再追問,說了句「不算勞煩」,擔心她多想,隨意尋了一事來問她,「表妹可見到鍾哥兒?我四處尋他,不知這會兒又竄到了那裡淘氣去了。」
蘇寒露咬著唇,慢慢抬起手,伸出手指了一個方向。
江鋒似乎是第一次看見她袖中素手,皮膚白皙手指勻長,十分漂亮,顯然從前她在家中也是養尊處優的。
他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眼,笑道,「是戲台那邊?」
蘇寒露遲疑且快速地掃了他一眼,「方才在朝霞院……錦姐姐沒同大表哥說嗎?」
江鋒頓時語塞,胡亂答道,「大姐姐忙著與那些管事忙,未曾與我說這個。」他也不敢再亂講,再次拱手道,「原來是陪母親看戲去了,多謝表妹指點,我這就去找找。」
蘇寒露似乎並未察覺他的言不由衷,弱弱一笑,屈膝相送。
江鋒心裡鬆了一口氣地走了。
走至這條路盡頭,他回頭去看,那溪畔已經沒有了表妹的身影,像是也早早走遠了。
江鋒只覺心中有淡淡失落。
他自出生以來,身邊的人就算沒有阿諛奉承,也絕沒有過這般對他避之不及的。
可好似,也不是避之不及,像是怕他……
江鋒嘆氣,有點點鬱悶。
他父親是世子,他又是父親嫡長子,日後即便不建功業,只要不為非作歹犯下大錯,也總能襲爵,……莫說是大錯,便是小錯,他也輕易不會犯下,蘇表妹進府也有一兩個月,總該知道他的為人,為什麼會怕他呢。
蘇寒露一直……,往前走,直至石榴追上來也不停步。
石榴不敢多問,擔心方才姑娘與大少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
兩人從假山另一邊走出來,轉過幾叢南天竹和芭蕉群,那道凌厲的審視終於消失了。
她與江鋒開口說話時,忽然有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如影隨形地跟著她,不論她走到哪裡,總也甩不掉,實在令人反感。
站在幾叢半人高的芭蕉旁邊,蘇寒露微微皺眉,停下腳步,轉身回望來路,……究竟是誰,竟敢光天化日窺視自己。
石榴上前擔心地問道,「姑娘?」
蘇寒露抬手制止,微微搖頭,道,「回雙桐居。」
石榴心有所感,不再多問,上前攙扶著姑娘往回走。
葡萄完成了姑娘交代自己念的那些話,早就跑了回來,此時聽見外頭動靜,笑迎出來,「姑娘!」
蘇寒露一言不發進了屋裡,解開衣裳脫下后,金刀大馬地坐到暖閣的炕上,問葡萄,「胡楊來找你做什麼?」
葡萄蹲在炕前替姑娘換了屋裡穿的繡鞋,笑道,「胡楊說白刺已經得手了,遞話進來好叫姑娘放心!」
這些話當時在花園裡她就要說的,可惜那大少爺偏趕上來,她只能咽下不提,說了姑娘提前教她說的那些。
蘇寒露點頭,等石榴在外頭把門窗都關好進來了,吩咐她兩個道,「把衣裳鞋帽準備好,今晚我去看看。」
石榴想著方才姑娘的異樣,應聲去準備,葡萄好奇道,「不過是放把火燒一間鋪子,哪裡要勞動姑娘出面,奴婢去一趟不就行了。」
蘇寒露道,「情形有些不對,我去看看也能放心。對了,今日不必去大廚房提晚膳,過了申時你就注意著前邊大姑娘的居所,她們一動咱們就要準備好去朝霞院。」
葡萄脆生生應是。
從前姑娘晨省昏定都是這般隨著大姑娘行事。
然而今日申時一刻左右,江錦身邊的大丫鬟七巧親自來了後院蘇寒露的住所,熱情相請,「我們姑娘正在梳頭,遣了奴婢來問蘇姑娘,若是收拾妥當,還請蘇姑娘移步前頭,與我們姑娘一同去朝霞院。」
蘇寒露不免訝異,從前都是大家各走各的。
想來可能是晌午那會兒兩人聊戲時,略親近了一些的緣故。
她其實早就穿戴好了,推辭不過,帶著石榴前往雙桐居的前院。
七巧是江錦身邊的大丫鬟,善言辭懂分寸,帶著蘇姑娘進了花廳后並未停下,而是親親熱熱地直接引著她進內室。
江錦已經把頭髮梳整齊,戴上了首飾,見到寒露來了,立刻起身笑臉相迎,「你來了!等我片刻!」
蘇寒露屈膝行禮,抿嘴笑道,「錦姐姐好,姐姐只管梳頭,寒露等著便是。」
江錦把最後兩根簪子插入髮髻中,帶上襯著衣裙的一對藍寶石手鐲,上前挽著她的手道,「咱們走吧。——等會要給六叔接風洗塵,你不必緊張,到時一直跟著我就好。」
六叔回來的太突然了,寒露肯定心中有許多疑惑,她一面走一面把六叔自小養在母親這裡的往事提了提,說了許多不要緊的小事給她聽,暗暗提點了六叔的習慣與喜好。
蘇寒露認真記下這些話。
原來江錦是擔心她不留意犯了旁人的忌諱。
其實也不必這般緊張,朝霞院的花廳里設了帷帳,男女兩席各自分開。
不說那江六爺,就是江鋒江鍾,儘管只隔著一道薄紗屏風,她連他們一根手指也不曾看見。
宴席接近酉時三刻才結束。
蘇寒露因多喝了兩杯素果酒,面頰緋紅不勝酒力,這邊一結束就被大姑娘江錦護著回了雙桐居。
今日又是下定又是聽戲,又有江六爺忽然一聲不吭的回府,上上下下早也累了,蘇寒露在江錦屋裡略坐了會,喝了醒酒茶,便告辭回了屋裡洗漱換衣。
很快,雙桐居兩進院子先後熄了燈就寢。
子時一過,窗外風起,吹的是東風。
初夏的傍晚並不炎熱,這風吹得院落里草木搖動,簌簌作響。
葡萄丟灑在雙桐居前院的安神葯被風吹散,融化在空氣里。
安國公府所在的淳化坊前門大街那邊,不知何時走了水,等有人發現時那火已然變大,不到子時三刻,那火勢便衝天而起,火光燒透了整個天幕。
儘管東風不走這邊路,國公府下人還是全都被趕去府東外書房一帶,以防萬一火勢調轉燒過來。
府西花園一帶,竟因此有了片刻漏洞,一時無人走動守衛。
好幾道大漢身影趁著機會,悄無聲息翻牆而入。.br>
蘇寒露所住的雙桐居落在國公府西一路,且是內宅,不曾受到外頭走水太大影響,僕婦皆緊閉門戶各自沉睡。
偶爾牆角花叢里幾聲振翅蟲鳴,顯得這邊越發安靜。
她方才已小睡了片刻,身著黑色勁裝,盤腿坐在炕上,石榴在旁邊服侍她通頭,等著外邊的消息。
忽然,堂屋那邊的門被人打開,兩個手持刀棍的漢子虎虎闖了進來。
石榴梳頭的動作不曾慢下。
葡萄領著那兩個漢子進了內室。
兩個大漢進門便拜,齊齊跪喊道,「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