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宮闈秘辛
夏侯紓還在想著堂姐的話,夏侯純卻輕輕抿了一口茶,再次轉頭看向齊南所在的位置,喃喃道:「這個人我應該是見過的。」
「你再仔細想想?」夏侯紓頓時來了興緻。她琢磨了那麼久都沒有弄清楚的人,如果能從堂姐這裡知道他的底線,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湊近夏侯純小聲提示:「他曾說他叫齊南,還經營著一家書齋。」
「姓齊?」夏侯純愣了愣,「京中姓齊的人家……齊御史?」
「你確定嗎?」夏侯紓心驚道。
御史齊襄,以直言不諱、剛正不阿聞名於御史台。據說他不僅對自己要求頗高,對家眷子女的管束也十分嚴格。每次京中有宴會,他們家的女眷總是打扮得最樸素的,但樸素中又十分得體,絕不讓人覺得有失身份。外面的人都說他清正廉潔,在朝為官多年,卻從不貪人毫釐。一家老小都靠著他那點俸祿和祖產過活,日子比較拮据,以致家眷們出門在外從來不著華服美飾,不食珍饈野味,也沒有大批隨從前呼後擁。
如果齊南真是齊家的人,那麼護國寺的那場刺殺就能夠理解了,畢竟像齊御史這樣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在朝中肯定樹敵無數。只不過把氣在子女身上,實在有些不應該。
奇怪的是在那之後齊南就經常出現在她身邊,態度也曖昧不清,如今看來,只有一個解釋——她被盯上了。
可她只是一個女子,不曾參與朝政之事,這人老盯著她幹什麼?
想從她入手抓越國公府的錯處?這也不像是齊家的作風啊!
夏侯純不知道妹妹與齊南的過往,只當她是好奇齊南的身份,她認真地想了很久,方說:「我記得齊御史共有四個兒子,齊家大郎幼時騎馬摔壞了腿,此後性情大變,平時鮮少出門;齊二郎娶了我姨母家的四表姐,我見過,不是這個人;齊四郎今年也不過十來歲,年紀對不上;至於齊三郎……我雖然沒見過他本人,但據說當年其因胞妹齊吟霜的事受牽連,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莫非這人就是他?」
夏侯紓頓時覺得自己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堂姐說的齊吟霜,她也聽說過,那可是當年轟動朝野的幾件大事息息相關的傳奇女子。她不由得回憶起關於那段宮闈秘辛的記載和民間的傳言。
先帝景泰十七年,北原大旱,農耕不興,畜牧不旺,邊關守將恐其進犯,上書朝廷,請求提前派兵布防。時值先帝龍體抱恙,命太子獨孤衡監國。太子看完奏章后卻不屑一顧,直言守將杞人憂天,毫無大將風範,隧不了了之。
六月,北原軍果然大舉南下,一路燒殺搶掠,攻城略地,邊境守將雖然提前布防,奈何兵力懸殊太大,而且敵軍籌謀已久,又懷著孤注一擲的決心,不到七日便連失兩座城池。
先帝的病情原本已有所好轉,得知此消息后大發雷霆,直接當著朝臣的面吐了血,怒斥太子狂妄自大,毫無遠見,不堪重任,隨後命皇三子晉王獨孤徹領兵禦敵。
彼時晉王妃蕭氏已懷有身孕,因其孕后曾在府中不慎摔了一跤,險些小產,嚇壞了獨孤徹,以致整個晉王府都十分緊張。然而國難當頭,皇命難違,聖旨難抗,獨孤徹毅然辭別妻子,帶兵出征。
北原準備充分,來勢洶洶,戰況十分激烈,晉王禦敵兩月不得歸。朝中有大臣上書彈劾太子監國不力,才導致北原勢如破竹,南祁節節敗退,丟了祖宗打下的江山。老皇帝無奈,只好拖著病軀親理朝政。
八月中旬,中秋佳節,因北原敵軍強盛緊逼,軍情緊張,宮中未大肆慶賀。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大臣們隔三差五便上書彈劾太子,指責其延誤戰機,不堪為儲。老皇帝在如雪片一般的彈劾奏章中氣得昏倒過去,不得不下令將太子禁足東宮思過。
九月,太子妃高月華以賞桂之名在東宮宴請京中三品以上大員的女眷,企圖曲線救國,藉此拉攏人心,幫太子解圍脫困。
宴會至中旬,太子妃領著眾女眷行至桂苑賞花,御史齊襄之女齊吟霜突然衣衫不整從園中一處小屋裡跑出來,大呼救命。
眾女眷中但凡是已為人婦的,大抵猜到了什麼,見狀十分驚駭,卻未料到從裡面追出來的竟是裸著上半身的太子獨孤衡。
宮中早有傳言,太子好色,私德有虧,而太子妃卻以太子是一國儲君,為防止美色誤國為由,極力反對下面的人向東宮進獻美女。她先後為太子選納的姬妾容貌也不如她自己,但又不準太子另尋新歡,即便是她身邊宮女,但凡多看太子幾眼,都會被逐出宮去,並交由娘家兄長看管,從而擊碎了無數自以為能靠著美貌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少女夢。
齊吟霜見了太子妃,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撲通一聲跪倒在她面前,痛斥太子見色心起,毀她清白,求太子妃為她做主。
太子卻停住腳步,一臉無所謂的站在那裡,嚇得入宮的未婚官眷趕緊背過身去。走在後面的齊夫人踉踉蹌蹌衝上來,抱著女兒失聲大哭。
齊吟霜容貌姣好,衣著素雅,在一眾錦衣華服、濃妝艷抹的婦人中顯得清新脫俗,不可褻玩。因而她的遭遇也就更加讓人震驚和憐憫。
太子妃她痛恨一切膽敢勾搭太子的女人,更痛恨太子的放浪形骸,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卻不得不強作鎮定,並表現出大度和公正來。
太子妃很快就想到了應對之策。
她命人先將齊夫人和齊吟霜送到偏殿安撫,並把其他官眷帶回了正殿繼續宴飲。轉身卻下令封鎖東宮,不得將此事張揚出去,接著又命親信一一到各官眷家中報信,說是今年的桂花開得好,太子妃要多留官眷一日。
那些官眷哪裡還有心情吃喝,不是趕緊請點隨行人員,就是在低聲私語,猜測太子和太子妃該怎麼給齊家一個交代。
沒過多久,東宮就落了鎖,而正殿外也突然多了一批帶刀侍衛。
官眷們暗叫不好,卻也敢怒不敢言。
南祁從無官眷入宮赴宴集體留宿的先例,京中大小官員一片嘩然,紛紛派人到宮門詢問緣由。奈何宮門守衛早已被太子妃買通,答覆都是太子妃留眾官眷賞桂花,並無其他,還讓他們安心回家候著。
儘管太子和太子妃極力***,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齊吟霜在宮中受辱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御史齊襄原本就是個剛正不阿,直言不諱的人,聞此消息后勃然大怒,其三子齊知睿也是怒不可遏,父子二人帶了十幾名家丁不顧宮禁夜扣宮門,將鳴冤鼓敲得震天響,並大聲斥責太子無德,與太子妃狼狽為女干,凌辱官家女眷,請求聖上主持公道。
京中其他有女眷入宮赴宴的官員原本也是急得焦頭爛額,聽到齊吟霜的事情后,不禁也擔心起自家女眷的安危和清譽。然而帶人夜闖宮門是可以被當作反叛的殺頭大罪,他們也怕傳言有誤,貿然附和反而害了一門老小,所以看著齊襄父子大鬧宮門,也只是隔岸觀火,企圖渾水摸魚。
鳴冤鼓響聲震天,大半個京城都聽到了,家家戶戶站在院子里拱手靜聽,竊竊私語,這聲音自然也傳到了九重宮內。
自古以來,凡是敲了鳴冤鼓的,不論案件大小,必定得嚴肅審理。
沉痾未愈的老皇帝掙扎著坐起身來,命身邊的內監去探尋一番。
不等內監費力,殿外早有已探明情況的禁衛軍統領候著。只是事關太子和朝臣,老皇帝當下身體狀態不好,不久前還因為太子瀆職一事氣得吐血,這個時候,他也不知當講不當講。奈何宮門口的鳴冤鼓仍未停歇,他即便是想瞞也是瞞不住,只得如實稟明了。
老皇帝聽聞是齊御史敲得鼓,為的還是御史之女被太子所辱之事,經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哐當一聲癱坐在龍椅上,半晌才憋足一口氣,怒吼道:「將那個逆子給我拿來!」
金碧輝煌的金鑾寶殿上,老皇帝提著一口氣正襟危坐,殿下跪著的兩撥人中,一邊是悲憤交加卻又極力剋制著的齊襄父子,一邊是惴惴不安仍不停為自己狡辯的太子和太子妃。
當老宮女從偏殿里出來,向老皇帝稟明齊吟霜確已失去清白之身時,齊襄瞬間癱倒在地,老淚縱橫,一個父親的悲傷、自責和憤怒溢於言表。
太子見此情景,立馬大呼是齊吟霜勾引他,還辯稱他並不知道齊吟霜是齊御史的女兒,以為是太子妃為她甄選的姬妾。
太子妃也慌忙點頭附和,說是前陣子確實為太子選了美妾。
老皇帝從龍椅上緩緩站起身來,晃晃悠悠走到太子跟前,使出渾身力氣,對這太子的胸口突然一腳踹過去,差點自己都沒站穩。然後怒道:「逆子!朕命你禁足思過,你便是如此敷衍朕的嗎?朕還沒死呢!」
被踹翻在地的太子嚇得涕淚四流,趕緊爬起身來繼續跪著,不停地磕頭:「父皇恕罪!是她勾引的我,怪只怪兒臣沒有把持住!兒臣知錯了,求父皇開恩!」
旁邊的太子妃也是一臉驚慌失措,只能陪著太子一個勁地磕頭認錯,辯稱道:「今日請的都是京中四品大員以上的官眷,兒臣不敢有絲毫懈怠,所以宴會安排在正殿,還從母後宮中借了許多人手過來幫忙,實在不知道齊家姑娘為什麼會獨自一人跑到園子里來!」
言外之意就是支持太子的說法,是齊家姑娘存心攀附,故意避開人勾引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