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古韻樓
「陳小姐,我們去哪吃飯呀?」話音未落,某人的肚子發出了贊同的聲音。
「就知道吃,這才上午十點,就想著吃午飯了。」少女翻著白眼說道。
半個小時前,還在夢中哼哼的謝明崖被陳心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派對喇叭吵醒了。
看清來人後他大氣都不敢出,他平常就喜歡裸睡,以前聽說酒店的東西臟,怕裸睡染上什麼奇怪的病,所以只穿了一條大褲衩。儘管他不知道陳心是怎麼進來他的房間,但他大受震撼,同時將身體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
「穿上衣服去我的房間,給你兩分鐘,否則後果自負。」說完,陳心將房卡放在她的床頭柜上,自顧自地走出門去。
等陳心關上門后,謝明崖從床上彈射而起,手忙腳亂,上衣和褲子一起穿,拖鞋穿反,頂著亂如雞窩的頭髮就衝出門去。
陳心的房門半掩著,他想了想,還是先敲了敲門,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入。
陳心此刻就坐在陽台上,翹著腿閉著眼曬太陽,對他的闖入沒有絲毫反應。
此刻的陳心已經脫掉了短靴,謝明崖這才看見她白皙的腳腕上還纏著一條細長的墨色繩結。
好看是好看,只是平常看不見,謝明崖不僅疑惑了,莫非是老闆的神經不正常?
「好看么?」陳心突然問道。
「什麼?」謝明崖被嚇了一跳。
「你覺得我算不算個美女?」
「當然了!陳小姐美若天仙,哦不對,連天仙都不如陳小姐美!」謝明崖趕忙溜須拍馬。
「那好,你過來站在我面前。」
謝明崖不明所以,但只能照辦,乖乖地站在了陳心的面前,只是不敢看她。
「站那麼遠幹嘛,離我近點。」陳心再次說道。
雖然極不情願,但有了昨天的經驗,謝明崖還是小碎步挪到了陳心的身邊。此時,他已經能清晰地聞到陳心身上的草藥味了。
他趕忙屏住呼吸,希望陳心這次能快點放了他。
「用我昨晚教你的太極調息法呼吸。」
「可是......」
「你現在可以聞我身上的味道了,這可是天大的福分,還憋著一口氣做什麼?」
陳心雖然不像一般女孩渾身上下瀰漫著一股濃烈的甜香味,但是她體內似乎由內而外散發著一股令人放鬆的草藥味,一點沒有中藥房裡那股嗆人的感覺。
這還是謝明崖第一次大膽地呼吸這股味道,感覺置身於神農百草園之中,自然又治癒。
「站直站正對著我的臉看,看到我滿意為止,如果你的眼神敢歪斜一點,那你就蹲到我滿意為止。」陳心說道。
「可是......」謝明崖大驚失色,本能地脫口而出。
「下不為例,」陳心用手指了指示意他閉嘴,「現在開始調整呼吸。」
謝明崖牙齒打顫,死死地盯著陳心的臉頰,鼻翼里充斥著葯香味。他一邊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一邊保持著有節奏的呼吸。
起初效果還不錯,但沒過幾分鐘,豆大的汗滴就沿著額角留下來了。
陳心大部分時間是將臉對著窗外的風景,只給他留下一張清秀的側臉,但哪怕只是一張側臉對謝明崖的殺傷力也足夠。
她偶爾回頭看一眼謝明崖,看著眼前大汗淋漓的男孩,她掩著嘴偷笑,說:「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用得著這麼如臨大敵么?」
「不會,陳小姐美若天仙。
」謝明崖艱難地從喉嚨里蹦出這幾個字眼。
陳心有些哀其不爭,嘆了口氣:「差不多了,你去靠著牆蹲馬步吧。」
謝明崖聽聞如獲大赦,麻溜地找了個牆角,開始蹲起了馬步。
約摸蹲了有十分鐘,謝明崖又是滿頭大汗。陳心似乎也看出他堅持不住了,於是帶著他一起出門。
只不過看陳小姐的表情,大概有點放棄的意思。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謝明崖振振有詞。
「有膽了啊,敢反駁我了。」陳心故作氣憤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謝明崖趕緊摸了摸腦袋,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經過早上一系列的站立和蹲馬步,他明顯感覺陳心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一大轉變。所以他此刻向老天爺多借了幾個膽子,沒想到陳心真的沒有找他事,不由得暗自竊喜。
「今天午飯取消。」陳心漫不經心地說道。
「為什麼?」謝明崖大驚失色。
「如今你學了仙家的呼吸法,多少也算半個修行中人了,修行中人的午間活動可沒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這一套。」陳心故作高深地搖頭晃腦。
「修行中人,還仙家,莫非陳小姐是傳說中真正的仙人?難不成小爺我等了這麼多年,今日終於也能翻身走上主角路了?」
回想之前的種種遭遇,謝明崖已經有些懷疑科學和從小思想教育的地位了。
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他從小就喜歡武俠和修仙,看過的小說影視玩過的遊戲不說一千,八百總是有的,但無一例外都是配合仙氣飄飄的古風才有修仙這個環節的。可如今都是鋼鐵都市林立的年代了,就算真的有什麼修仙者,會各種法術能御劍飛行。
但如今的凡人可不像以前只會舞槍弄棒了,隨便拿一把暴力的自動霰彈槍都能將那些修仙者打的血肉橫飛,魂飛魄散,更別說還有坦克飛機大炮了。
沒想到陳心居然笑了,眼神里似乎還帶著看傻子的意思,彷彿在說他像個小孩一樣,別人說什麼都信。
「你騙我?」謝明崖有些氣惱,他很討厭被人看扁的感覺。
「現在哪還有人敢修仙啊?不得被各州的導彈把山頭炸平了?」
「說的也是。」謝明崖沉聲道。
「別生氣呀,我沒有笑話你,只是有時候覺得你對待一件離譜的事情時候認真的樣子很可愛。」陳心連忙湊上來安慰道。
「我沒生氣,只是......算了。」彷彿回憶起了某個令他難以自拔的回憶,他嘆了口氣。
「我帶你去喝茶,當地這邊有一座很不錯的茶樓,我在很小的時候,爸爸帶我來過。」說話的時候,陳心的目光望著很遠的天空,眼神里滿是複雜的神色。
「陳小姐看上的館子,那一定不會差。」謝明崖輕聲附和道。
海陽市冬林路五十三號,古韻樓。
這是一棟別有古典風味的二層小樓,一樓採用原木風格的地板鋪設,牆壁上蓋著印有畫像的牆紙,有些是風景畫,有些是寫意畫。屋頂採用金碧輝煌的奢侈浮雕和落地燈加以裝飾,寥寥無幾的客人在昏黃的燈光下愜意地品茶,大把的鈔票也源源不斷地從他們手中溜走。
相比於一樓,二樓的裝飾倒是沒那麼起眼,可能是終年拉著深色窗帘的緣故,從外面是沒有可能看見二樓雅間的情況。
此刻,二樓一間名為「神農百草園」的金牌雅間里傳出了某人打遊戲大喊大叫的聲音。
帶著老花鏡的年邁禿頂老者輕叩房門,稍作停留,尋得雅間內主人的同意,方才推門進入。
「少爺,這間神農百草園已經被人預定下來了,我現在需要對房間進行打掃和整理。」老者雙手交叉放於小腹前,彬彬有禮地說。
「等我打完這局遊戲。」那人不耐煩地說道。
一個只穿著短褲,赤裸上身虎背熊腰的大男孩呈大字狀平躺在那張鋪著竹席的矮床上,身邊還放著打翻了的紫砂茶具,那套價值不菲的紫砂茶具和精心泡製的濃茶,也流得滿地都是。
此刻男孩嘴裡正叼著香煙吞雲吐霧,左肩上一整條黑色的過肩龍隨著他的運動彷彿在雲端飛舞,活像街頭上的小混混,一點也沒有一位少爺的樣子。
「那就請容我先向老爺問一嘴。」面對凶神惡煞的男孩,老者依舊彬彬有禮道。
「你!」
男孩猛地把手機砸在地上,看著它四分五裂,挽起不存在的袖口,就要和老者干一架。
「華兒,不得無禮。」威嚴的聲音在老者背後響起。
「老爸!」被稱作華兒的男孩馬上轉變哭腔,委屈地說,「你就會聯合手下的太監一起來欺負我!」
「你小時候吃喝拉撒都是李管家負責的,就是接生你的時候都是李管家親自上陣,怎麼現在還被你一口一個太監地說?」
管家身後的男人衝上來掄圓了巴掌就要打他,後者趕忙雙手護住了臉。
「不要因為奴家傷了您父子的和氣。」李管家從後面抱住了氣勢洶洶的男人。
沒想到看起來斯文瘦弱的老者,居然輕鬆將面前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抱起,轉了個圈放回自己身後。
「看在李叔的面子上饒了你,下不為例。」說完,男人便轉身出門,下樓迎客去了。
「少爺,請。」李管家讓開房門,恭恭敬敬地請少爺換一件房。
男孩兇狠地瞪了他一眼,氣沖沖地走出房間。
謝明崖抬頭望著這間氣派的小茶樓,從暗紅漸變金色的「古韻樓」的紅木製字體平平整整掛在小樓的招牌上。
「喔噻,我就說嘛!陳小姐看上的館子就是這麼氣派!」謝明崖像只沒見過世面的猴子一樣一蹦三尺高。
「進去之後閉上嘴,拿出一副公子哥的模樣,別給我丟人現眼,否則耳光伺候!」陳心小聲說道。
說話間,就有身穿漢服的美女開門接客,謝明崖故作鎮靜,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美女的臉,陳心則是在旁邊冷冷地一哼。
剛進門,謝明崖就被不亞於地下賭場的豪華裝修震撼到了,剛準備發作,陳心腳跟狠踩他的腳面,他才吃痛閉嘴。
「你好,我是訂了神農百草園的陳小姐。」陳心湊過身對前台說道。
此刻謝明崖的注意力全在奢華的環境里,現在茶樓里沒有多少顧客,他才得以如此膽大地東張西望。
果然在這裡喝茶的人非富即貴,那優雅的姿勢,和品茶時候的微表情就流露出不是凡人能摸得到的藍血氣質。
除了......某個角落裡的那個顧客,兩隻腳隨意地翹在喝茶的檀木桌上,嘴裡吊著煙頭,肩上是霸氣的過肩龍,光著膀子玩手機,一點也不在乎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謝明崖覺得這個形象越看越熟悉,尤其是那條霸氣的飛龍,總覺得在哪見過。
他不由自主地慢慢靠近哪位顧客,發現那位顧客也在疑惑地看著他。
「楚少?」謝明崖率先說話。
「真的是你啊,崖少!」那位飛龍像是見到了好兄弟,一把撲過去給了謝明崖一個結實的擁抱。
「我以為你在實習呢,原來楚少有興趣喝茶嘛?」謝明崖有些出奇地問道。
「噢不是,這是我家開的茶樓,我懶得去實習,所以直接回來休息幾天。倒是你,沒想到平時大大咧咧的崖少居然心思細膩。」
姓楚的少爺習慣性地掏出一根香煙,謝明崖也本能地接過放進嘴邊叼著,然後倆人就開始吞雲吐霧,雲里霧裡的大聊人生。
「你在幹什麼?」正聊的起勁,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憤怒的女聲。
謝明崖一個激靈,趕忙扔了煙,蹲下雙手捂臉,大喊我錯了我錯了。
他鄉遇兄弟讓謝明崖都忘了這茬了,他不是來喝茶的,他是被一頭母老虎抓著來當陪聊的。
「你誰啊?一屆姑娘家怎麼欺負到我兄弟頭上了?」楚少爺一把拎起謝明崖,將他擋在自己身後。
「我是他的老闆,反倒是你,教壞我的保鏢。」陳心面對眼前這個高大又虎背熊腰的過肩龍男孩,心裡也有些發怵。
「別別別。」謝明崖喘了幾口氣,趕忙插到兩人中間當和事佬。
「行啊,兄弟!找到這麼美的老闆,你這是已經度過實習期,正式上崗了吧!」楚少爺瞬間變了一張臉,笑嘻嘻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另外,可不是我教他抽煙的,當年我們倆剛跑完五公里,他提議說,賽后一根煙,賽過活神仙啊!」
聽聞,陳心皺起眉默默看著謝明崖。
「我我我我,這個,呃......那個,誰都有點小愛好嘛,抽煙又不能證明我就是小混混,你看他肩上還紋條龍呢,不比我像小混混多了?」
「算了,你倆是......同學?」陳心嘆了口氣。
「嗯,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好兄弟,自幼習武十年余載,當年在操場和老師打的有來有回的大俠,楚迅華!」
「自幼習武十年余載?」陳心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說著,她還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楚迅華。
後者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問到:「姑娘有什麼事么?」
陳心變了個眼神,和他對視到:「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已經達到猛虎境了吧。」
沒想到楚迅華眼神一震,有些吃驚地看看一臉無辜的謝明崖,然後又看看嘴角微微上揚的陳心。
「我姓陳,名心,多多請教。」陳心彷彿看出他的疑惑,緩緩說道。
「陳心,真是個好聽的名字。」楚迅華心領神會地和她眼神相會。
「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猛虎境啊?」謝明崖一如既往地一頭霧水。
「沒什麼,我們走吧。」陳心轉過身,率先向樓上走去。
「剛才我見你就發現,你的呼吸比以前更穩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好好跟著她,不要讓她把你丟下。」
楚迅華突然嚴肅地說,然後也轉身出門,留下謝明崖一個人在原地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