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刀槍(三)
第十五槍,身體已經極度疲憊。
胸口,肩膀上都像是被壓了千斤重物。這不僅是生理上的疲憊,還是一種心理上疲倦,秦牧不管出槍多快,動作多隱蔽,角度多刁鑽,都能被薛一刀輕鬆閃過,這就讓秦牧的攻擊顯得毫無意義,這種無意義敢最容易滋生疲憊。
旁觀的人很難體會到薛一刀的強大,只能看到秦牧一槍一槍的刺擊,而薛一刀每一次都輕鬆躲閃,兩人就像那種事先排練好的雜技表演一樣,但身處局中,秦牧能切身體會這位當年大夏武行第一人的可怕之處。
一寸長一寸強,他以長槍對短刀,本來就在兵器上佔了便宜,但他十幾次的傾全力一擊,竟然未能傷到薛一刀分毫,這還是從他做了殺手之後第一次碰到的情形。
第十五槍過後,他佯攻一招,抖了個槍花,往回退了幾步,再跟薛一刀拉開一定的距離。
他膝蓋微微屈起,槍尖微微上挑,兩手借著後手手肘的力量端起大槍,側著身子擺出防守的架勢,其實他雖然還能穩穩的端著長槍,但已經需要藉助手肘的力量。
薛一刀也沒著急進攻,反而兩手拄刀,略顯懶洋洋的站定,他問:小夥子跟誰學的槍啊,挺俊。可惜你的氣力不足,十五槍是的極限了吧?
秦牧笑道:十五槍只是個開胃菜,等我喘上幾口氣,我還能再刺十五槍,二十五槍,倒是你薛一刀前輩,早就聽說你的刀術獨步天下,為人桀驁不馴,怎麼做了崔家的走狗啊,聽一句勸,不管是崔大器還是崔靜不過都是二流人物,不值得你追隨!
薛一刀神情漠然道:這種世道,哪有什麼一流人物,你是秦家的孩子吧,我跟你家還有幾分淵源,你回吧,我不為難你。
秦牧搖搖頭,雖然幾招試探下來,他意識到了薛一刀的強大,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大,但就像楊鳳圖提醒他的那樣,他今天是報著一顆殺心而來,以命搏命的時候,可就不是誰強誰就能贏得,他丹鳳眼眯成一條線,挑釁道:我想看看前輩的刀。
薛一刀咧嘴一笑,滿口的爛牙,他冷聲道:沒有人可以看過我的刀,而不付出代價。
秦牧自通道:我想試試。
薛一刀盯著秦牧的眼睛說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嘗試的好,好奇心可不僅僅會害死貓。
秦牧嘲諷道:你說的是大煙膏嗎?他在激怒薛一刀,知道點大夏武林舊事的人都知道,薛家從武林第一豪門到家破人亡全是拜薛一刀抽大煙所賜。
他這個人看似什麼都不在乎,萬事不掛懷,但是如果一旦認真起來,那也什麼都不怕,昔日太史公論及天下勇士,說世間勇武之人可分四等,前三者是:血勇,氣勇,骨勇。血勇之人怒而面赤,氣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血勇之人只可於市井之中打架毆鬥,氣勇之人可從軍殺敵,骨勇之人已極可貴,能捨生取義,殺身成仁。其四曰神勇,神勇者旁若無物,淵渟岳峙。若非天生煞神,常人中很少。但普通人也有階可循。第一就象蘇軾說的,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有大志就能有神勇。第二,勘破世間萬象,萬物不縈於懷,進入無我之境。
秦牧一槍在手,雖然不敢妄自尊大以為自己是神勇之人,但即便面對的是成名已久的大夏第一高手,他依然有一身傲骨,一腔血勇,滿腹浩然之氣。
來吧,來吧,來讓我看看你的刀。
來吧,來吧,大夏武行第一又如何。
薛一刀神色凜然,他心裡最不願被人提及的事情被秦牧拿來調侃,他自然是被激怒了,他怒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今天就讓你好好看看我的刀,不過看完了之後,得用你的血來清洗!
他先是身子一縮,全身繃緊如一張滿弦的勁弓,
身上的老舊籃工裝肉眼可見的鼓了起來,像是正在充氣的氣球。
他身旁的雪花開時詭異的旋轉,一叢掛雪的冬青樹無風自擺。
他拖刀而行。
根本看不清他是怎麼出刀,轉瞬之間,薛一刀已殺至眼前。
秦牧等的也是這一刻,他刺出第三槍的時候,就知道無論他再刺多少槍,他都刺不中這個身法鬼魅的老頭。
於是他只能示弱,等他來攻。
刺不中是真的,氣力不足也是真的,但力竭是假的,他在西陸做了五年的殺神修羅,早就把一身的潛能開發到了極致,回國之後又研習了一年內家拳術,可以說他現在身體完全已經是人類的極限狀態。
但是即便如此,真的換成薛一刀進攻的時候,這一刀的壓力,還是讓他心驚,感覺不是一個人一個刀那麼簡單,而是一座大山迎面而來。
秦牧瞪大丹鳳眸子,一抖大槍。
槍的防守就在一個抖字,最難也是這個抖字。
勁有地起,腰胯同時發力,槍頭外擺。
石楠木又稱牛筋木,堅實體直,無大材枝節疤者為上。根頭可要盈把,便好持拿,自根漸漸細至稍上。不軟不硬是做槍桿的最佳材料。
這一抖在槍術的專業術語中,謂之謂之,發力技巧類似楊氏太極的野馬分鬃式。
全身的力量加上槍桿的彈性,呼嘯的像是鞭子抽人。
薛一刀也是肉體凡胎,自然不會用身體去格擋,而一刀即然出手,也就絕無躲閃後退的可能。
他繼續前行,單手刀改雙手刀,手腕一轉,刀背磕在秦牧呼嘯而來的大槍桿上。
就這一下。
明明是在武器上佔盡優勢的秦牧,卻如遭雷擊,倒是說他感受到了多大的力量,真正令他震驚到是他沒感覺到任何力量。
那就說明薛一刀刀背上撩的這一下,是完完全全把力量打透進了槍桿里。
那可開山碎石的力量集中於一點,完完全全滲透進牛筋木的槍桿里。
果然。
一聲脆響,大槍從槍尖一米處斷裂。
被打斷的牆頭一節,旋轉的飛出好遠,最終插在了一顆掉光樹葉的路邊柳樹上,有成年男人腰桿粗細的柳樹被直接洞穿,驚得在一旁看熱鬧的那幫公子哥連連後退,雖然他們都是外行,但是此刻也籠罩在凝重的殺氣之中不敢動彈,畢竟就算是沒有隻會的野獸也能依靠本能來察覺危險。
秦牧深一口氣,記得在來之前。
楊鳳圖教他槍術的時候問他:若是崩不開,改怎麼辦。
秦牧一時想不出答案。
楊鳳圖告訴他要跑。
這是標準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
以薛一刀的實力,讓他持刀近了身那就只有一條死路。
所以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秦牧轉身就跑,以最快速度跑,不顧臉面的逃跑。
而薛一刀刀背磕槍之後,順勢就是縱身向前,揮刀下斬。
這一磕,一斬,在刀術中算是一招。
薛一刀還是那個薛一刀,無論秦牧在兵刃上佔了多大優勢,又經過了怎麼靜心的算計,最終還是被薛一刀一刀擊敗。
秦牧跑,薛一刀追。
倉皇而逃的秦牧把後背留給了對手。
薛一刀看著秦牧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的女兒去慕蓉家做了丫鬟,又跟著慕蓉家店大小姐嫁到龍城豪門秦家。
他知道秦牧是秦冷娃的孫子,此時心中難免有些鄙夷,雖說秦家這小子天資不錯,是個學武的好苗子,但是真到了生死關頭,卻
也只是個被嚇破膽的慫貨,生死對決中竟然轉身逃跑,真是丟了先人的臉。
看來這些世家子弟啊,別管有沒有真本事,內心裡卻都是虛弱的,沒有直面死亡的勇氣,那就只能得到死亡。
他雖然不太關心各個大家族之間的八卦,但是偶爾聽崔家人聊天也知道,她女兒薛紅妝親如姐妹的那位慕蓉家大小姐跟秦家的大房生了個女兒叫秦弗狸,而秦牧跟秦弗狸的關係就是勢如水火,而且秦家的掌門人明顯是偏心秦牧的。
薛一刀想,若是今日把秦牧斬殺在此,想來薛紅妝也會開心吧。
他腳下步伐更快,眼看就要追上秦牧了。
而秦牧卻像是慌不擇路腳下拌蒜一樣在雪地上滑了一個踉蹌。
薛一刀心中搖頭,這孩子不堪大任,死了也不可惜。
又想到崔靜曾反覆叮囑,遇到了秦牧可以傷他但不可殺他,崔靜這個國家少數金字塔尖上的人,而只有站到他這個高度,才能更全面的認識到秦冷娃的可怕,而他最忌憚的是秦冷娃背後那張關係網,這位秦家的掌門人像是有識人看相的本事,早年間受過他恩惠的一些人,如今很多身居高位,所以崔靜可以不忌憚秦家,但是他忌憚秦冷娃,所以當秦牧和崔大器的這場鬧劇開始之後,他一方面讓薛一刀保護自家兒子,一方面又讓薛一刀注意下手的分寸,這把秦牧弄死了,那就得承受秦冷娃不惜以其代價的反擊,誰也不會知道那究竟是個什麼後果。
薛一刀心中一陣糾結,畢竟他還是得靠崔靜養活的,既然不能宰了秦牧不如就廢他一條膀子吧。
就在薛一刀還有幾分猶豫到底是廢掉秦牧的左臂還是右臂的時候。
秦牧卻猛地頓住了腳步。
他猛地轉身,薛一刀看到一張獰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