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情竇初生
離開慈恩寺快半年了,南真卻時刻都在想著寺里的事。離開寺院的這段時間,他想通了許多道理。長青師叔臨死時不讓他參與各藩鎮的爭霸,在聽了李荷碧父親的一些遭遇后他有了更多更深刻的認識。藩鎮割據從大唐帝國的玄宗帝后越演越烈,那些軍閥們窮兵贖武都是為了一己之私,心中完全沒有國家和黎民百姓的利益,他們你爭我躲把個天下攪得烏七八糟,人民流離失所,亡命天涯。
慈恩寺的召德、以及被他斬殺的三個僧人都是這亂世權力鬥爭的受害者,也包括他自己和灰叔叔格丹,佛家講因緣聚會,這一個個弱小的命運載體又何嘗不是因為這大背景、大格局下的因緣所造成。一個人的一生逃不開這種冥冥之中的主宰,想掙命就是與天地抗爭,所謂的因果不正是命么!南真想明白這些,心裡的恨意不再是那麼強烈,他做事的原則就是:任何事情要自己想明白,不能人云亦云。
「南真,你最近總是在發獃,在想什麼?」李荷碧站在院子里高高的槐樹下,一身青衣,怎麼看也不想一個農家媳婦。南真微笑著看著她,「我在想你下地勞作的樣子,哈哈」「我爹在世時,人家賞賜給他了許多田地,我去過幾次,那些農人一家幾口幸福快樂地在田地里勞作,我也非常嚮往。」說著說著,她一臉的悠悠之色表露無疑。「大小姐,你真是不知盤中餐,那可是粒粒皆辛苦的啊!」「可是我想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地生活,辛苦也可以苦中作樂,總比家破人亡強吧!」南真不再言語,他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將來的路要怎麼走,她雖遭遇了那麼多屈辱,但卻沒有失去心中美好的嚮往,可是,她卻仍然沒能領悟到生活的艱辛。
李荷碧的三餐,甚至衣物清洗都要靠南真動手,因為她身體還沒康復,南真可以毫無怨言包干,可是將來誰來照顧她呢?
又是五月初五,雨水還是綿綿密密。南真看著爐火上咕嘟咕嘟燉著的紅棗山雞和蹲在一旁扇風的荷碧,他打算要離開她了。
「荷碧,你最近身體怎麼樣了?」「多謝南真大師的關心,小女子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李荷碧一身白裙子,烏黑透亮的秀髮,手捂鼻子在使勁地對著爐門扇風。南真與她相處了半年,他了解這位天真無邪的姐姐,他很不放心讓她獨自留下,他不知道離開了自己,她怎麼生存。她之前那麼深的仇恨,那麼凄慘的遭遇,她卻能這麼快的走出陰影,南真有點感動。
「荷碧姐」荷碧轉過頭看了看南真,「你叫我姐姐!」南真繼續說道:「我在想,我走了之後你怎麼辦。」「你要走嗎,南真?你要去哪裡?」荷碧站了起來,整整高出南真半個頭。「我不能老是呆在這裡,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是么,南真,」荷碧直愣愣地看著南真。「姐,你眼下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終有一別,」荷碧的眼睛濕潤了,她有不舍,她有不甘,她有太多太多的依戀。
南真明顯能感受到荷碧的那份不舍和不甘,他知道她的不舍,但他不理解她的不甘,因為他不懂一個身心滿是傷痕的少女。在荷碧心裡,她早已把南真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她不甘的是命運對她的不公,為什麼要讓自己遭受那麼多沒有人性的凌辱,眼前的南真彷彿就是自己心中的那個朦朦朧朧的嚮往,那個無憂無慮的幸福之源,可她的心卻如掉下深淵一樣不停地往下一直墜落。
「荷碧,你有什麼打算嗎?我可以幫助你些什麼?」良久,荷碧側開了身子,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她臉上滑落。「南真,想不到就要分開了,我的情緒還沒準備好」咳咳,荷碧輕輕咳著。「我也是沒辦法,我已經離開寺院快半年了,那些個大和尚,小沙彌應該著急了。」「南真,我們將來還可以見面嗎?」「那是當然的,你將來到了哪裡記得告訴我,我一定來看你。」「好的,南真。」荷碧轉身跑了出去。
五月十五,天空依舊飄著細雨,院子里水聲滴答。南真換上僧衣綁好護腿摘下牆上的斗笠,他要走了。
半年的經歷讓他不安的心逐漸平靜下來,坦然的接受,慢慢的消融是每一個人必然要面對的現實問題。李荷碧的依戀他知道是身處低谷的人之常情,跨過這個檻,她會堅強起來,自己的決定對她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就像落水的人會不顧一切拚命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一樣,他不能不想成為她絕境處的那個唯一。
他們誰都沒說話,南真走出小院關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藥王齋里,南真把事情交待了一下,李荷碧的開銷用度南真自會想法解決,小院只是那位老郎中臨時的住所,借住租住些時日都不是問題,事情辦妥后,南真告辭出門,慢慢地向南門走去。
馬蹄聲『嘚嘚』想起,南真身後三人三騎慢慢朝他馳來。馬上三個男子,前首男子胯下一匹黑馬,身著白色襆頭袍衫神情有些許凝重,身旁年輕男子騎棗紅馬,身著暗紫袍衫,雙目神采飛逸,後邊男子騎白馬青色勁裝打扮,臉色略顯陰沉。南真眼睛在後邊勁裝男子身上停了一下,他想起那日進城自己一路尾隨而來的正是此男子。
出了南門,南真往慈恩寺方向大步而去。正常步行回寺起碼得走三個多時辰,南真選擇傍晚趕路,一是為了避開午後的悶熱天氣,二是為了方便他施展絕妙的『飛神訣』,白天畢竟往來於官道上的人很多。
走過一條長長的田間大道后,南真拐進了山間小路。黃昏的山上和野外時常有猛獸出現在人們經常活動的地方,因此,太陽落山後,平常普通老百姓是不會外出趕路的,所以南真可以展開『飛神訣』一路狂奔。
混元炁勁在老君山下的半年內又精進了不少,此時他的『飛神訣』已經可以平地提氣飛縱一丈余高,奔跑趕路則可離地飛馳三五丈腳不沾地,並且速度奇快、如煙似霧。遇到山澗溝壑,甚至深淵山谷也可以如履平地,所以地形地勢的限制在他眼裡都成了擺設。
距離慈恩寺三四里的一條小河邊,南真發現了三匹馬,一白一黑一棗紅,似乎是城裡遇到的那三人的馬。南真查探了一下四周,一里內並無人的氣息。此時夜色已深,那三人深夜到此,距離寺院這麼近,莫非與寺院有關係。
那日他離開寺院不久后就發現背後緊隨而來的勁裝漢子,此時又在這裡出現,應該不是簡單的巧合。
寺院很大,不算周邊的田產,只是圍牆裡殿堂瓦舍池塘操場的佔地便足有五百畝上下。南真心想『他們既然把馬拴在距離寺院三四里的小河邊,定是不想讓外人知道行蹤,所以絕不會大搖大擺地往正門去,而寺里的建築大部分是依牆而建,要想不弄出動靜進入寺內有兩種可能,一是從那片池塘進入,池塘的水不深,無法潛水就必然有很大動靜。池塘里只有幾個凸出水面的小假山,和很少的荷葉,此外,就無法找到有效的掩體,所以難度比較大。二是裡應外合,還是只能從池塘進入,有點動靜也不怕。』想到池塘,南真突然意識到那個密室,難道是召德方丈。
池塘外一側是一片稻田,另一側是石壁和一片巨大的怪石,想入寺只有順著稻田田埂來到牆下。南真輕身功夫了得,他攀上那片怪石,藏身在石頭縫隙處附身觀察院牆裡外的動靜。
果然,大概等了半個多時辰后,就在他藏身的巨石下傳來了動靜,一塊乾草覆蓋的大石頭轟隆一聲滾到了一邊,石頭原來的位置處弓身走出三人,正是那騎馬的三人。南真恍然大悟,那密室還有一條地道通往寺外的這裡。南真一下感到非常懊惱,那日還有一間石室自己也沒進去探查一下就匆匆意氣用事,定是那裡暗藏通道,只怪自己太毛糙,竟然沒有冷靜地觀察處理問題,以至於出手殺了三人。想到自己的失誤,南真難免一陣自責。這就是年輕經驗不足的成長代價,幾乎讓自己一蹶不振。
「今日之事多虧趙將軍,那老方丈分明就是白白給了我父子二人天大的功勞。」「林先生何必如此客氣,咱們都是為主公辦事,哪裡用分彼此,你們父子如果辦成此事,我和方丈大師還不一樣是大功一件。」「多謝趙大人,我和犬子一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林先生言重了,在下靜候二位佳音,請請。」三人一邊說著,把石頭推回原位離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