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醒

我離開了流沙國，獨自一人尋仙問道，這一去，山一重，水一重，斜陽馬蹄踏秋風，滿目楓葉紅。

行經一間空置許久的小屋，打理乾淨，便升起小火爐，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

正當我準備開吃的時候，一位長相稚嫩清爽的女子推門而來，衣裳似與秋雲長，羽衣袖白明月光，環佩叮叮，步履輕輕，神采奕奕，仙氣飄飄。

「能在這裡遇見這麼精緻的江湖朋友，真是幸福，你好啊，我叫念奴，你叫什麼名字？」那女子頗為開朗活潑的性格和她的打扮相去甚遠，在我對面坐下，竟然不擔心我如果是江湖土匪什麼的。

「我......嗯......你可以叫我沙老三。」也許是一個人久了，突然來一個感覺有些話嘮的人，一時間我不太習慣，索性用了個綽號。

「這樣啊，看樣子我也確實比你小，那我叫你三哥吧。」

「三哥，你竟然會煮螃蟹，嗯，真香啊。」

「你不會是順著味道找來的吧？」

「才不是。」念奴傲嬌地撐著下巴歪過頭去，但落在螃蟹上的目光卻不肯挪動半分。

「一起吃吧。」她現在的心思實在好猜，畢竟都寫在了臉上。

「真噠，那我不客氣了。嗯，有一說一，三哥啊，你的這個螃蟹口感能算是我吃過的最好的了，但我跟你說啊，不是因為我肚子餓才吃你的螃蟹。」她邊吃邊說道，似乎還準備了很多話跟我說。

「好了好了，打住，就此打住，不要多說，吃東西的時候少說話，不然當心變啞巴。」我還是喜歡安靜，向她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好嘞。」念奴立馬閉上小嘴，嘴裡螃蟹肉把兩邊的腮幫子撐了起來，胖胖的就像一隻含住橡果的松鼠。

不多時，桌面只剩下螃蟹堆殼。

「三哥，你是從哪裡來的啊？看你的發色和眼睛好像跟我很不一樣誒，你的鼻樑那麼高，眼睛居然是寶石藍的顏色。」

聽到念奴的話，我才細細端詳起她的容貌來，橄欖石般的眼睛，鼻樑稍矮，櫻桃小嘴，臉蛋比較圓潤，可愛得就像我在集市上看到的東土瓷娃娃一樣。

這樣一看，差距確實挺大的。

「我來自西方的大漠流沙國。」

「三哥，你跟我說說你的流沙國唄，是什麼樣的啊？」念奴問道。

我用樹枝翻了翻小火爐里還未燒到的紅葉，看著那如同大漠太陽的紅色，頓了頓，說：「流沙國，是紅色的，也是黃色的，偶爾是綠色的......總之，很美，對，美極了。」

「嗯，是不是桃花灼灼的那種紅色，桂花成熟的那種黃色，荷葉連天的那種綠色？」念奴問，「然後春夏秋冬每個季節都至少有一種顏色花開滿山。」

「你說的都沒有，那裡只有很多仙人掌和沙子。」

「我想象不出來，但應該都很美的吧，那你為什麼要出來？」

「我想找仙人，采仙草，煉仙丹，修仙道，人間的事情我好像沒什麼可做的了。」

「找仙人，采仙草，煉仙丹，修仙道，聽起來好厲害，要不帶我一起吧，我很能吃的，哦不對，我很能打的。」念奴說。

「我習慣一個人闖蕩了。」

「多我一個也沒事唄，你要往東走嗎？東邊我熟，北邊和南邊我也熟悉。」

「......」

到了日中，收拾好了東西后我便準備出發了。

「三哥，

你要去哪裡？」念奴跑到我身旁問我道。

「螃蟹都吃光了，你還不走？跟著我幹嘛？」我往前走著，不想理她。

「啊，我想遊歷山川，四處走走，看看不同的世界，我想要和仙人一樣自由飛翔，飛過群山平原，飛往藍天，飛向大海。」

「很好，有理想，有熱血，有活力，那你怎麼還不走？」

「我幫你一起找仙人，采仙草，煉仙丹，修仙道。」

「不需要，我一個人還走得自在瀟洒一些。」

「可是你一個人不會覺得無聊嘛？」

「修仙本就是追求忘我的逍遙，獨處也是一門修鍊，若是連無聊這一點都不能克服，還修個什麼仙。」

我看了看四周，前方紅色的樹林里分出了兩條路，我向她指了條鋪滿火紅的楓葉的大路，說道：「少年好上馬，各自奔前程。」

當然，我肯定是要走另外一條荒草叢生的小路的。

「可是......我感覺我們兩個挺投緣的。」

「要是我們真像你說的的投緣的話，在某一天，我們還會再相見的。」

那是我和念奴的第一次相遇，當然，到最後我也沒甩開她，也許身邊有個人陪伴也確實不錯吧。

「三哥，老神仙會不會在那個山洞裡？」

「你冷靜點，那是老虎住的洞穴。」

「三哥，那個賣葯的好像個老神仙啊。」

「是不是我賣的狗皮膏藥靈一點，你都覺得我像老神仙。」

「三哥，我腳崴了。」

「叫你不要在石頭灘上走那麼快，這下好了，喜提拐杖一把。」

「還有三哥特製的外敷草藥一療程，以及五天三哥的背體驗卡。」

......

「三哥，你快來，我發現了株滿月霜。」

「念奴你笨啦，那只是水仙。」

「三哥，我給你找到了叢晚香玉。」

「不愧是你啊，念奴，那是山斛蘭。」

「三哥，這次肯定沒錯了，這株一定是鴻福傘。」

「那是五彩報春菇，拜託看仔細一點嘛。」

......

「三哥，我煉丹成功了。」

「什麼藥效的丹藥？」

「消食和減肥的。」

「你真貼心，知道我們最近飲食比較清淡，還想著消食減肥。」

「三哥，這是我特意給你煉的丹藥。」

「什麼丹藥啊？」

「含笑半步顛。」

「......煉得很好——下次不許再煉了。」

......

「三哥，我撿到一隻小貓咪。」

「念奴快放下，那可是大山貓妖的崽啊。」

「三哥，快跑，我回去偷蛋被發現了。」

「哎呀，念奴，我不是已經偷了一顆蛋了嗎？你怎麼還敢回去再偷一顆。」

「三哥，這個巨岩怪交給你了。」

「不是說好一人一隻小岩怪嗎？你怎麼把大的都給惹過來了！」

......

「三哥，你居然先去找我的碗，而不是扶我起來，我生你氣了，你的烤魚我不會吃的，除非，你給我道歉。」

「我看到你自己支撐起來了，就想著幫你找你的碗先。」

「好的，現在，你道歉也沒有用了。今天，我念奴就是從這裡跳下去，再摔進草叢裡，把門牙磕破了，也不會吃你的烤！魚！一！口！」

「三哥，你的烤魚真香。」

......

「三哥，那個老神仙可信嗎？騙你錢我可以忍，畢竟你現在全身上下只有碎銀幾兩，但騙你感情不行。」

「三哥，你真的要走了嗎？」

「三哥，能不能給我做一頓烤魚再走？」

「三哥，聽說五月天山多雪，就算有那個老神仙在身旁，你也要穿厚一點，不要著涼了。」

「三哥，其實我的全名叫做莫念奴。」

「三哥，你會回來看我的，對嗎？」

「三哥，我家就在江南莫府。」

「三哥，你一定要回來啊。」

「三哥，保重」

「三哥，我們還會再見嗎？」

五月仙緣不可觸，折起一枝情未足。

門前煙雨苔漸深，馬上秋風來相續。

碧泉鴛鴦並徘徊，芳草蝴蝶雙飛促。

無計離恨向東風，相思萬里人如玉。

日暮天涯出新愁，月明江水無管束。

一曲捲簾不見君，寂寞流蘇帳前燭。

天涯節序匆匆，轉眼崑崙，春去秋來又入冬。

「小三，這是《太上煉丹寶錄》，是太上老君的煉丹心得，你且拿去參悟修鍊。」

「小三，這才過了多久，你就已經達到煉丹大宗師的水準，實在是妖孽啊。」

「小三，你竟然自學掌握了《大自在劍法》，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小三，沒想到你在符籙和陣法上的造詣也是如此驚人，你給我的驚喜實在太多了啊。」

「小三，你現在已經煉五行，化四象，悟三才，接下來只需要感陰陽，最後衝擊道法合一，就能飛升上界了。」

「小三，你此次隨上界使者前往飛升之地，十有八九是不再回來了，你在仙界的修鍊我自不會去打攪過問，道在心中，也在腳下，我只能帶你走到路口，以後怎麼選擇，全在你自己了。」

「小三，一路保重。」

人間大漠，流沙國遭遇千年難遇的沙暴，鋪天蓋地的沙塵如決堤洪水一般吞噬著所觸及的事物，昔日輝煌的古國在其中猶如流沙中被裹挾的一粒碎石，逐漸被掩埋在黃塵中。

此時，流沙國的上空，兩道流光慢慢滑過。

「小夥子，你可還有牽挂？」白髮蒼蒼的接引使者疑惑地望著我。

我望著下方逐漸被掩埋的流沙國說道：「那沙暴下方是流沙國，是我的家。」

「滄海桑田，自然永恆，我們不能干預。再者修仙問道，太上忘情，你既已踏入此路，早已斬斷萬縷情絲，抱守一片明台，何況你在人間歷練已久，滄海桑田誰能言清，留給你飛升時間不多了，走吧。」

我望著那原本是金黃色的流沙國，望著那原本在落日余光中紅得發亮的流沙國，望著那原本在降水時會長出許多大大小小綠洲的流沙國，我嘆息道：

「就到這裡吧，這場幻術該結束了，雖然挺捨不得的。」

歡喜、失落和惆悵包圍著我。

「你不走了嗎？馬上就要到飛升的時候了，你可莫要錯過此次機會。」

「這幻術很好，只是到這裡就足夠了，我還有事情還沒有做完，到這裡就夠了，謝謝你們。」

是的，因為我之前用了一張大道清明符，我一直都處於清醒狀態。

只是那一千年以前在人間的回憶太美好，我最開始確實捨不得離開，直到飛升的時候，我才徹底放下，因為我知道，還有事情等著我去做。

我伸手掐訣，祭出五行符附在右手上，往自己的左心房抓去，隨後一道陣法盤顯現出來，輕輕一碰，陣法便煙消雲散，我從黑暗中蘇醒了過來。

我們被捆綁在堆著皚皚白骨的洞穴里，唐僧等人還未蘇醒。

祭出時間符算了一下，原來才過了一個時辰。

我再次掐訣，這次召出的是大道清明符，是要幫助眾人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