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是的,我午夜12點死去(九)

九.是的,我午夜12點死去(九)

高平樂沉默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然後回答他一句:「晚上好。」

「請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我說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在詐你,你會不會生氣?」林青潯微笑著說。

真搞不懂此人社交技能是怎麼點的,怎麼老喜歡說一些惹人生氣的、奇奇怪怪的話呢。

「沒有必要。」為此生氣不值得。

「我有大概八成把握吧,但是我不太清楚你究竟在哪。」

「我的意識一大半在樓層中,還有一小部分被拘役於這具身體。兩種視角的結合交錯讓我快瘋了。」

「沒關係。如果實在痛苦,等你蘇醒后局內會給你安排一場記憶清除手術的。」林青潯安慰道,雖然安慰的效果不太好。

「所以你一直知道我在幹什麼?」

「不是一直,我的意識渾渾噩噩的,時而清醒時而混沌。現在這樣和你對話都很勉強。」

高平樂雖然看起來不太想搭理他,但對於他的問題還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就是不知道這答案幾分真幾分假了。

「正常正常。」林青潯敷衍了一句。

「你是被我話觸動了才出來,還是想自救才出來?」林青潯問。

「兩者都有,一半一半吧。」

林青潯心想,還是後者居多吧。要是沒有自救的想法,怕是也無法被觸動。

說實在的,他是名入夢師,不是來給夢境主體進行精神分析的。

俗話說,術業有專攻。不過局內是有不少人考了心理諮詢師的證,畢竟這對入夢還是有不少幫助的,比方說現在。

高平樂並不想被困住,但是很顯然這一想法不會幫助他擺脫困境。

哪怕他是夢境主體。

或者說,正因為他是夢境主體。

人是很難做到徹底得欺騙自己,因為這要求了一個人必須要足夠的麻木,傲慢,學會視而不見,然後變得固執愚蠢。

「我在六月十六日的時候,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我開始質問自己明天有什麼意義,活著有什麼意義。雖然這樣的想法時常出現,但是那麼強烈還是第一次。」

「一股莫名的空虛感與迷茫強烈到把我吞噬。」

高平樂說話時的語氣很平靜,或許他已經思考過無數次這類問題,然後無數次得無功而返。

「我開始害怕,無比痛苦。我決定上床睡一覺。我相信睡一覺就好了。」

「然後你就被困住了?」林青潯問道。

高平樂點點頭。

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但是關鍵在於他知道問題,不代表他能解決問題。

巧了,林青潯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幫助高平樂。活著的意義,人生的意義,如何看待世界,這些都是無解之問。

所以大部分最多偶爾想一下,絕不會在上面糾纏過久。

何必自尋煩惱呢。

「我該如何勸說你,你才能放下這一切,然後心甘情願地迎接明天?」

「那不是你該做的嗎?」

「什麼我該做的!所以我才討厭無實體異變。」林青潯嘀嘀咕咕。

「我是不是應該給你講講什麼世間的美好,再充當一下你的人生導師?」林青潯說到最後語氣中帶上了點嘲諷意味。

「沒用的,對吧。」

高平樂沒有回答。他的態度已經代表了肯定。

沒有用的,他沒有辦法接受。

這是一種妥協,最低級的妥協。

「哈哈哈哈!」林青潯猛得大笑起來。

大部分時候,林青潯還是很像一個普世意義上的正常人類,但偶爾他的異常會在不經意間泄漏。

「我不會思考這些問題。首先介紹一下我是一名入夢師,現在的工作是處理大大小小數不勝數有關夢境的事件。」作為自我介紹來說實在是太不合時宜了。

「我很喜歡自己的工作,雖然這份工作又累又容易引起精神疾病。」

夢境異變對策局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入夢師就沒有哪一個是正常人。為了防止誤會,明晰一下概念,這裡所指的入夢師不包括對策局內的文書工作者和後勤人員。

「你還真是……」高平樂欲言又止。

「我巴不得一直工作!工作到死!」林青潯又口出暴言,但表情異常認真。

高平樂一副「我聽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

這是一種什麼精神?這是一種不屈不撓的社畜精神啊!

「準確來說,我的興趣正好和工作重疊了。」

「對於我來說,雖然疑問有很多,但是我只要完成我想要的目標就行了。」林青潯露出一個微笑。

「我比你小一歲,參加完高考沒多久。雖然我認為把我趕去高考就是在做無用功,我又不可能去上大學。不過也算給我的過去畫上一個句號了。」

「對策局是不會放任高天賦人才流落在外的,一般等到成年就會拉攏。」不過他早就被拉攏了。哦,確切來說是沒拉就靠攏了。

但對於入夢師本人,夢境也有著難以企及的吸引力。

入夢對高天賦的入夢師來說,就像是躲也躲不過的宿命一般的東西。

「你到底想說什麼?」高平樂不解。

「哦,想打動你和我一起當社畜。等你忙起來,忙得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時就沒那麼多想法了,順帶再博取你的信任。」

看著高平樂的表情,林青潯笑了起來:「開個玩笑。」

「看樣子我是沒辦法讓616,或者與616有著緊密聯繫的你心甘情願嘍。」林青潯本來也沒指望。

「但是,還有一個辦法。」

「怎麼?你要叫其他人進來嗎?」

「不。」林青潯歪歪頭。

「這個夢境可以看作你記憶以及部分人格的具現化。」

說到這,林青潯又小聲嘀咕一句:「個人色彩太濃厚了,夢境主體與夢境的聯繫也太緊密了。」

「任務清單相當於你對每一天記憶的錨定,當然會有偏差。」

「各個住戶間的串門相當於記憶的錯亂,畢竟人不是機器,記憶出差錯很正常。」

「然後就是午夜十二點的死亡。讓我來猜猜,真正的過程是616殺死自己,然後大概是分裂之類的,出現兩個自己,一個成為複製品616,一個成為617。」

高平樂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猜的差不多。不過不是分裂,是類似蛻殼的過程。」

「然後,你的辦法呢?我不想再被困著了。」

林青潯「哈」了一聲,說道:「還有一點,會有住戶消失。其意義代表著記憶的消失,畢竟大部分是沒辦法記住每一天的。」尤其是每一天都沒有什麼變化的時候。

「所以,我讓六月十六日這一天的記憶消失不就行了。」

「反正一天的記憶沒什麼大不了的。」

高平樂愣住了。

這算是個奇招。

一般人不會從「友善勸導」直接跳到「刪除記憶」吧。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問題的源頭。沒事別比比那麼多,直接干就完了。

這個思路非常粗暴,但很有效。

高平樂大笑起來,彷彿被傳染了林青潯身上的瘋。

「有趣的辦法!」

「既然你很滿意,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呢?哪方勢力的?」

「你發現了啊,明明偽裝得蠻像的。」「高平樂」冷靜地說。

林青潯知道他倆誰也奈何不了誰,所以索性聊起天來。

「你對像的要求太低了吧。」

高平樂本人的意識還彌散在整個空間里,八成還處在一種朦朦朧朧的狀態。

並且這次的事件說是沒有其他人的推波助瀾,林青潯肯定是不相信的。

「哈哈,是你太敏銳了。還是說又是你在詐我?」

林青潯聳聳肩:「我說是直覺,你信嗎?」

高平樂被困在夢境里估計也是他乾的。一個稍有入夢天賦的普通人怎麼可能僅僅因為一時的情緒而把自己困在夢裡。

經過判斷,林青潯認為高平樂做不到。

有人加強了夢境主體(高平樂)和夢境之間的聯繫,讓夢境主體對於夢境的影響變大了,八成還用上了定向感情增幅的道具吧。

最後催化了夢境異變。

要是沒有這幾步,夢境異變充其量只能是個胚胎,說不定還是死胎的那種。

所以他一直覺得有股違和感。

「既然見到你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你很有才能,林青潯,考不考慮加入我們?」

「謝謝誇獎,不考慮。現階段沒有當逃犯的想法。」林青潯淡淡地說。-

「我走了。」

「你看起來很囂張嘛,走了還告訴我一聲。」林青潯知道攔不了他,對方甚至不是真身入夢,只能算意識投影在夢境的生靈上。

就算不爽也只能眼睜睜放過他。

「希望你意識不要在跨越夢域時受到傷害。」

「林青潯,一天的記憶消失了沒事,那麼十四年的記憶消失了又如何?」臨走了,那人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嘴。

林青潯冷笑一聲。

「最後,送你個禮物。」

投射在616身上的意識消失了,616迷茫地看了林青潯一眼,然後詭異地笑了。

他虔誠地拿起藥劑,往自己身上注射,心甘情願地自我了結,然後明日終於得以真正降臨。

林青潯沉默地看著一切發生。

被洗//腦的心甘情願,也算心甘情願。自己沒察覺到的謊言,就不是謊言,而是真相。

哈,還真算一份禮物。

林青潯大笑起來。

至此,異變消失了。

另一管藥劑變化著形狀,最後變成一塊刻著奇異符號的黑色石頭,掉在地上。

林青潯面無表情地撿起來,塞進口袋裡,離開了夢境。

離開夢境連一秒都沒用到。口袋裡的石頭跨越了夢境與現實的邊界,成為一個真正存在的物品。

「我回來了。」林青潯面色如常地說。

床邊的儀器數值在不停變化,開始變成它本該有的數值。而高平樂也正在蘇醒。

「一切都很順利。」林青潯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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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個夢順便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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