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職(1)
5、入職導醫崗(1)
醫改后,圈子內的人都說,導醫崗是民營醫院的專屬家燕,喜慶、吉祥——靚麗、迎賓。護理專業畢業的妹子們在沒有取得護士資格證前,就如蝌蚪,一般要在這個崗位上實習一個時期,才能成為青蛙。
中國人多,凡是三甲以上的醫院,每天都人山人海,仿似一個個蟻窩,咋一看去,瞧不出你死我活,甚至認為它們忙碌而和諧。但假若進入一個個科室就會發現,那是工蟻和兵蟻,正戰鬥得血肉橫飛,生得其名,死得其所。
廣州,人傑地靈,是文化、經濟,和各種潮流消費的前沿陣地,全國精英聚集。在天河區的經濟圈,亞當男科醫院駐於此,且已開業一年多。
導醫吃的是青春飯,成的是風景線。
對落入人間、初出鳥籠,連出門前抹不抹口紅都要猶豫半天的卡宴來說,無疑充斥著緊張、懷疑和恐慌。
這樣,就屢屢犯錯。
在迎接看病的客人的時候,她把「先生有什麼可以幫到您」說成了「先生我可以幫您看病」;恭送客人的時候,把只能說「慢走」的台詞,慌亂中講成「歡迎下次光臨」。
醫院本義上歡迎病人光臨,但忌諱說出歡迎下次光臨。一般的人們最喜歡聽喜鵲的歌,開孔雀的屏。新職簡短的三天培訓中,導醫組組長有過交代,卡宴自己也多次演練,可真到飛出鷹巢,自我歷練和實戰的時候,就出差錯了!自己恨,姐妹們捂嘴笑。
中午,病人較少,醫院大廳安靜了下來,組長組織「家燕」們列隊臨時開會,把卡宴罵得狗血淋頭,貓毛瑟瑟。
不過,卡宴性格如「小強」,天性倔強,也極富忍耐力。她畢竟清楚自己如果不耐煩些的話,就永遠跟大家融入不到一塊;加之右手手指的秘密,她得把自己的身子收縮,或者向鴕鳥看齊,把頭埋起來。
亞當男科醫院有六層樓,二百個床位,醫生、護士不少,單導醫就有十二個。
導醫一個個穿著紅色的空姐服,戴著紅色的空姐帽,脖子上系著綠色絲巾,腳蹬黑色高跟鞋——她們已然是醫院的風景,靚麗的「火烈鳥」。
既是風景,「風景帶」便得合拍,各種手勢、姿勢都得統一、一致、和諧,這跟大雁飛行的列陣一樣,跟鼩鼱團隊的出行一致。可現在卡宴,那隻右手卻還在纏著紗巾,白色一塊閃現在身子一側,分外刺目。
三天前的培訓中,她的手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她當時的回答是:受了點傷,馬上會好的。
可現在......
還有,幾乎要讓她窒息的是:十天不到的時間裡,從土得掉渣的尼姑裝扮到追趕潮流的空姐制服,之中的變換也太快了些。
因此,導醫組長忍無可忍,怒喝道:「徐卡宴!你的手到底怎麼了?」中年女子的喊聲,像藍鯨一般高的分貝,卡宴驚嚇不小,暗暗叫苦。
但她低著頭。這是她的秘密。她需要隱藏。
組長不讓她隱藏,慢慢走近,趁她不備,突然伸出手,像螃蟹一般死死地鉗住,往上一舉,兩眼牛一樣地瞪著,另一手準備去撕開紗巾時,卡宴頓時如靜謐山中的吼猴一般,尖聲大叫。
導醫組長嚇住了,看到像挖了這小妮子的祖墳一樣的要殺人的樣子后,便趕緊像丟開一條纏住的蛇,連甩幾甩,將卡宴纏有紗巾的手投射在空中。
卡宴雖老實,但也不是毫無底線,現在她就裝作身子一軟,「痛」得皺眉閉眼,哀嚎連連。
組長畢竟是女人,善良始終存在,此時便忍不住心生內疚,頗為尷尬地宣布大家解散。
不過,當大家像雞群啄完米粒一般四散,都紛紛要去拿飯盒上食堂吃飯,卡宴也跟著準備前往時,組長卻又喊住了她。
被喊住的還有王明娜。
卡宴已經受了極大的驚嚇,此時又被叫住,心裡更是鼓聲隆隆,定格在了醫院的大廳。王明娜卻淡然鎮定,撲哧一笑,拍了拍卡宴的肩膀說:「愣什麼,新來的鳥兒得值班。」
卡宴這才明白過來。
卡宴聽話,飛快站到大廳大門的右側。王明娜當著組長的面,也認真地立在卡宴的對面——左側。
這樣,卡宴和王明娜,一左一右,就如兩隻石獅佇立,只是缺乏些威嚴。
組長瞄瞄卡宴,又瞄瞄王明娜,頗為滿意,點點頭后便也到導醫組辦公室拿上飯盒,然後扭腰消失在她們的視線中。
組長最後一抹紅消失時,王明娜的身子立刻鬆弛,跑到導診台,一屁股坐在了導診台後的凳子上,就像猴王搶佔到了王位。
卡宴心說王明娜真是不守規矩,但她沒有權力管人,何況人家在崗位培訓前就進醫院一周了。在職場,先到一天都是前輩。
王明娜一個小時可以上三次廁所。這是只最會偷懶的貓。坐了一會,她又懶洋洋地說去一趟洗手間。可在廁所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都不出來,卡宴猜她是躲在化妝間里玩手機,或者跟同學煲麻雀湯。
整個上午,卡宴已經有超過兩個小時沒有上廁所了,已經憋不住了:她的腿腳開始發顫,額上開始冒汗。
可還是得堅持。一上午已經犯了好幾個錯誤,現在如果擅離崗位,定會被組長炒成一盤魷魚,讓她端著回家。
她不能回家。嚴格講,她沒有家。雖然廣州柳姐這裡,是她臨時的家,但工作是她介紹的,做飯的阿姨是她請的,人家能讓她這個不學醫的去做導醫,已經很照顧了,如果還被炒魷魚,就會讓柳姐很沒面子,自己也無臉再見她,還有黎老師。
至於湘東老家和深圳舅媽、姐姐那裡,都逃離十幾年了,也是不能算作家的。除非,她找到了媽媽,媽媽帶她回到任何一個認為可以落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