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徵召
當奧安鎮冬日清晨那冰冷的空氣重新湧入鼻腔,一股醍醐灌頂的感覺油然而生。從那樣高壓的環境中脫離,內心陡然放鬆下來,竟讓少年產生了些許不適。
進入奧安鎮,登上俯瞰的環形城牆,被暗影衛隊抓走,接受瑞克的盤問,接下一條史詩級的委託,撿回一條小命。
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匪夷所思般的難以捉摸和傳奇。而洛蘭外面的世界,確實也比少年想象中要可怕的多。
不只是指不死族,更是指人類本身。
身邊的瑪爾正沉默不語。他知道自己已卸下了偽裝,而之前的那些慷慨和紳士,已經變成了他可憐的恥辱。因此,他連正視少年的眼睛都已經做不到了。
其實也還好。少年安慰自己道。其實大家都一樣。
無非只是彼此利用而已。英雄想要利用獵頭來獲得名譽,獵頭想要通過英雄來贏得懸賞和取之不盡的榮華。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我不怪你,瑪爾。至少,你為我開闢了一條前進的道路。無論是否出自好心。有那個閑工夫,不如好好想想這件委託,該如何去解決。
「大叔。別再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了。我不會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當務之急並不是爭吵。比那些情感現實的多的,是如何去生存。」
「如果能完成瑞克的調查委託,那我跟你都還有未來可言。如果就此放棄,或許我們的一生也就終結在這小鎮子里了。」
「我知道。少年。我知道。但是你不明白這項任務有多難。擅闖不死族的領地跟送死沒有多少區別。只有二十人以上的傭兵團才有膽在他們的棲息地附近偵察並且進行小規模的狩獵,更別談深入腹地去調查潛藏的BOSS級別怪物。」
瑪爾的眼神通紅著。
「如果被屠夫或者食屍鬼抓到,屍骨無存都是最好的下場。最可怕的是亡靈巫師,他們會親手改造你的血肉,把你從人類扭曲成肉球或者什麼更恐怖噁心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你會承受比死亡痛苦百倍的折磨!」
「我在想,或許死在裁決之刃下還會更痛快些。」
「可是那樣的死亡可一點榮耀都沒有。你只是個懦夫。」
「那又怎麼樣呢。我只是在努力避免那些痛苦的事情。這本身也是一種選擇。我見過太多像你這樣自認崇高的人,我也敬佩他們的光明和偉大。但這並不意味著我要去學習。」
漫步於集市之中,周圍不懷好意的眼神卻是死死地盯在二人之上。
「如何去生存,是我的權利,少年。而你無權干涉。」
這番話真實的可怕,也無從辯駁。的確,在這樣一個絕望的時代,人們是不可能做到不自私的。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甚至以犧牲他人為代價,這都是非常合理的行為。而少年剛剛從受到村中長輩保護的環境中脫離出來,本能的稚氣是很難與這些早已老謀深算的冒險家們互相理解的。
所以,也就不理解好了。無所謂——管他呢。
「你居然——還活著?」
一句挑釁打亂了少年的思緒。他定睛望去,那身披暗銀色盔甲的守衛正冷眼望著他。他就是奧安鎮的執政官,奧德曼。職業是戰士,中階修鍊水平。也就是他去職業行會告發了瑪爾和少年的私通,直接導致了兩者陷入如今的絕境。
這樣想著,瑪爾簡直是怒火中燒。本來他和少年的合作並不會造成任何惡劣後果,他只要把人交到神秘僱主手裡就可以拿到豐厚報酬了。更何況之前那樣努力地博取信任和好感全都白費了——這樣的損失,壓根無法用金錢衡量。
這位少年可是親眼見證了薩瑞爾回歸的關鍵人物......如果消息公布他將成為焦點。這也就意味著,潛在的收益是無窮的。
後悔,憤怒,很多情緒一起湧上心頭,背上大劍隱隱顫抖。
瑞克說的對。其實瑪爾對付火焰領主能力早已戳戳有餘。之前的戰鬥中只是故意落於弱勢。初階升中階需要進行的測試中,可是共計需要測試三十二項技能水平的。
武器祝福,緩慢癒合,生命源泉加護,純白形態,聖靈祝福,光鑄之壁,聖盾術,凈化術,大型群體癒合,守護之殼,神聖化身,正義審判,勇氣祝福......
此外還有戰鬥測試。被測試者將被投放於養殖不死族的訓練場進行屠殺,需要在規定的時間內擊殺一定數量的食屍鬼才算取得勝利。在鋪天蓋地衝來的食屍鬼中獲得處變不驚的勇氣,也是此類測試的一個目標。
但無疑這是殘酷的。曾經出現過一些初級職業者面對恐怖的食屍鬼沒能鎮定下來,慌不擇路地想要呼喚監管者進行逃跑,但職業行會又怎能忍耐懦夫?他們自然沒被救出來,下場是——被鮮血淋漓地大卸八塊。
極度殘忍,極度恐怖。那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但有幸能通過測試到達中階地位的冒險者們,基本都能做到衣食無憂。他們能享受任何商店百分之20的折扣,也有資格從皇家補給與武器庫中購買商品。只要他們通過傭兵令掙到足夠多的錢,就能用那些洛安幣換取可供生存一輩子的資源。
瑪爾做夢也不會忘記,當聖光凝聚在大劍之上劈出震碎空氣的閃耀之力的時候,那心中的澎湃與傲然。他只一劍就將五十餘食屍鬼切的粉碎。那一刻,他似乎聽見了來自仲裁官的讚歎。掌握考核結果的那個人。
曾經的奧安鎮的職業行會會長,那就是一名來自洛安王都的仲裁官。那個比瑞克要神秘和強大更多的男人,里索克,傳說是裁決之刃的鍛造者——而他,是與芮爾同期的英雄,一起消失在了第二次天災的廢墟和塵土中。
瑞克無法繼任會長,因為用粗俗的話來講,他連給里索克提鞋都不配。
如果他還在的話,眼前這隻懂政治的執政官迷濛,根本不配如此囂張跋扈。
曾經的戰鬥精神,如今如此萎靡的原因,埋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往事。
「迷濛......如果我沒猜錯,向瑞克檢舉的是你沒錯吧?」
「哦那可不一定。瑞克的眼線遍布整個城市。只要有陰影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盜賊乃至刺客存在。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你們,瑪爾,還有少年。」
迷濛冷峻的聲音正如是吐露著。他的身邊聚集著一批巡邏的戰士,正也在漠然地望著他們。
「我雖然不知道瑞克為什麼放你們出來——講道理你們應該已經死在裁決之刃下了。畢竟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自稱想成為獵頭的陌生少年。不過,你們的倖存姑且算你們有些本事。」
「自由是有代價的,也一定是要用更多更有價值的東西去換的。我想,瑞克此時已經從你們那裡交換走了些什麼,或者為你們安排了一些——別出聲面的冒險。」
「獵頭閣下。或許你是知道些什麼的,對嗎?」
「別受他的挑釁,小傢伙。你應該......」
「對。我確實知道些什麼。而且我即將把這條震撼性的新聞,公布出去。我需要幫手。」
少年打斷了瑪爾的勸誡,卻是高聲這樣說著。周圍簇擁著的許多冒險家,竟也在此時此刻圍了過來。他們眼中瀰漫著或是期待,或是鄙夷,或是無奈,或是冷漠的諸多情緒,聚集在了看似肚裡藏著猛料的少年。
「你瘋了?你該不會是想把所有事情都說出去吧?那樣子的話——那就根本不值錢了!」
「我需要組建一支探險隊。目的地保密,任務目標保密,任務獎勵保密。應聘者請來我身邊,我會逐一評估你們的實力,並徵召入伍。」
「開什麼玩笑?你當你是誰,就想當冒險隊的頭兒?」
一位手持法杖的法師如是譏笑道。他對少年的自傲十分不滿。
「我當我是誰?請注意——我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名獵頭。」
「而我,將重新追隨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