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驚悚

難以置信。那應該是死局。

他們絕不可能從那種浩劫中生還。死域，堆積成山的屍首，不斷復甦的亡靈。永遠無法被殺乾淨的他們只需要接踵而至地爬滿奧安城，就足以把那些可憐的「英雄」們包圍得如同粽子般猙獰。

英雄們本就該像這樣隕落的。哪怕是曾喚起奇迹的那少年，在孤身踏入亡靈城池的那一刻，就註定不可能活著出來。這也是這位尊貴的大魔導師不願交出黃金種子的原因......沒有人會願意為一場徒勞的戰鬥做任何犧牲。

但她還是留了個心眼——那唯一的「萬一」。

萬一這個瘦弱卑微的流亡者能贏呢？萬一那個獵頭真的能喚醒奇迹，然後又來找自己興師問罪呢？

那一丟丟的可能性為科林·曼奇創造了一個微小的反傳送裂縫。它能對生還的戰士執行魔法召回，使他無論受多重的傷都能傳回利帕尼的大書庫。

於是，當反傳送裂縫在空間中強烈震顫時，高貴的大魔導師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種情緒並不是害怕。而是對「不可能的事情真的發生了」感到深深的震驚。按照約定......聖樹鎮的黃金種子將不保，而科林·曼奇和那無名少年將完成那光復奧安的壯舉。

真的做到了？靠自己的力量？在這絕望的時代開闢出了一條希望之路？這太不可思議了。

但或許總是完成些不可思議之事，正是那平凡之輩最閃光的地方。

「來人。」

女主人這般說道。兩邊湊來兩個卑躬屈膝的學徒。

「有兩件事。第一，備好上等貴族禮接客。第二，聯繫聖騎士德里克。我們有要事得談。」

他們應聲退去。而大魔導師坐在自己的寶座上，胸前的五彩寶石散發著璀璨奪目的光。

高傲的利帕尼，終於迎來了自己的第一位貴賓。

可她絕不會想到，來者的氣場，早已與之前完全不同。

當傳送門打開之際，大魔導師「威爾莎·觀星」手中香茶摔得破碎淋漓。

「這裡，就是聖樹鎮利帕尼？」

「一股令人渾身犯噁心的酸臭魔法味，就好像從死人身上剝下的皮。」

來者身上籠罩著一股冰冷刺骨的死氣，猶如已然腐爛的古龍嘴中噴吐的致命毒息。他瘦長的身板微微側立著，一些詭異的邪獰波紋在他破碎不堪的長袍上揮灑著墨色。而他的手和腳無一例外地翻露著森白的骸骨，整個人都已被侵蝕成了「被詛咒者」的恐怖模樣。

而當他那般冷冷顫著聲音「問好」時，整個大廳都一片肅穆。

這駭人的觀感很難和之前的那個他結合起來。但自己的術式設置得絕對精確，不可能出錯。因此他只能是「科林·曼奇」。可是他為什麼......

女主人強撐著鎮定。她依舊高傲地俯視著來者。

「你才剛來過。打了場漂亮的仗忘了自己是誰了？誠然，你的強大值得肯定。但這並不是你口出狂言的資本。我還是勸你謹言慎行。」

「在正式交流前，還是得恭喜你在那場血戰中獲勝。強者總是能為自己贏來發言權。請先等一等吧。你的好朋友德里克騎士很快就要過來了。」

「賜座。」

她那般命令著，五六個魔法學徒便給德萊阿古送來了已準備完畢的豪華貴族席和大量的奇珍異寶。隨之而來的還有極其珍貴的魔劑和藥材，上等經驗技能書，海量金錢和盜賊類的珍品傳承武器及防具。這些贈禮層層壘疊足以堆積成一座小山，而女主人輕輕一個彈指，那如小山般的寶藏在一陣閃耀的光芒過後濃縮成了一個如行囊般大小的魔法水晶瓶。

「作為對你英勇作戰的賞賜，我略備了些薄禮，希望你笑納。我還真是小看你了......科林·曼奇。你是不是想告訴我，現在的模樣才是你的真面目？是我看走眼了？」

「高傲的你恐怕從來沒看清過別人。正如你覺得他們的戰鬥註定是徒勞，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你完全樂此不疲。他想在這裡尋找的是希望，而你賜予他的......卻是最殘酷最陰險的絕望。」

德萊阿古接過一杯藍靈果茶，隨後卻不經意地把其他魔劑全都打翻。珍貴的魔法精華在空間中逸散開來。要知道這種魔劑只需一點點就足以讓一個普通人修鍊成低階魔法師的十層境界以下！這種浪費簡直令人痛心疾首。

但他完全不在乎。

「我沒說錯吧？你從來都沒看得起他。現在的你無論偽善和溫柔到什麼模樣，都無法改變你惡毒和冷漠的本質。其實你很適合當個女巫，畢生服務於研究褻瀆邪術的工作。這樣也比較貼合你的性格，不是嗎？」

他語出驚人。

即使女主人面色冷峻地沉默著，她的徒弟們卻開始蠢蠢欲動地叫嚷。在他們眼裡，女主人已經給足了這身份低賤之人面子，如今更是奉為上賓獎勵了大一筆財富，有拉攏之意。而他倒好，非但不領情，還擺出一副尖酸刻薄，冷嘲熱諷的模樣。

像這樣的人......就理應——

「你果然已經不是本人了，沒錯吧？是某種靈魂秘法？」

她從寶座上站了起來。

「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這是你自己的魔法。能傳送怎樣的人你心裡有數。」

「正是心裡有數，才讓我清楚明白，一前一後的科林·曼奇並不一致。一個人的性格再怎麼隱藏，扭曲和轉變，總是會有些骨子裡的東西是絕不會曲解的。放在科林·曼奇身上，他的心中有種與執念相伴隨的自卑。正是這種自卑讓他努力想完成傑式卡交付給他的委託。他才會對我那樣低聲下氣。」

「而你，你的骨子裡有種蔑視一切的驕傲。你的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強者應有的自豪的尊嚴。正是這種尊嚴讓你無堅不摧和無所畏懼。你跟他，絕不會是一種人。這種差別，也絕對無法靠偽裝得出結果。」

「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嗎？你為什麼奪下了科林·曼奇的靈魂變成了他？你來到利帕尼，又是出自什麼目的？」

「如果我不願意告訴你？或者如果我告訴你，我要屠盡這高貴的聖樹鎮的每一個角落，你會相信嗎？」

「我一定會相信。你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散發著難以想象的危險。看來是我沒能提防好這一切。但我怎麼可能會想到，自打黑格斯從人間升格就已失傳的靈魂秘法，會再度出現......」

「放心吧。我沒什麼惡意。不過既然你談到了黑格斯，我就有些話想跟你絮叨絮叨了。」

「把你們手裡的東西都給我放下。一群崇尚暴力的傢伙居然自詡是文化之輩。」

德萊阿古奪下了衛兵的戰戟，而這戰戟卻在接觸到籠罩在他身上的黑環的那一瞬被溶解成了粉末。這一幕屬實駭人。

「我幫助科林·曼奇贏下了這場戰鬥，並暫時取代了他。這確實是來自黑格斯大人的秘傳法術。那位幼稚的獵頭前往黑夜聖域膜拜大人祈求幫助，大人賜予他的，正是能掌控精神和靈魂的刺客絕學，曾經的庫爾斯克們為了這一技能的領悟，要付諸無數個百年的鍛煉......大人卻那樣輕鬆地賜給了他。說起來還真是讓人眼紅。」

「不過呢......他也幹了樁好事。黑格斯大人藉助他，開始準備重拾人界的信仰力量，以幫助他在神界重新獲得「破碎星夜」主領域的控制權。而我來到這裡，目的也並不是為了別的。我需要你，支持黑格斯。」

「所有僕從，衛兵，騎士......立刻離開魔法館大廳。放下手中的所有武器。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可是......」

「算了。」

女主人手中魔杖輕輕舞動。聞訊趕來包圍女主人的眾人們卻都被一股強烈的能量新星流包圍。這股能量環繞著他們，並將他們高高舉起至一個巨型圓環中。

隨後，圓環開始不規則地轉動，並在一陣魔法激蕩的光輝中與中間之人一起震碎成了粉末。

「......沒有必要吧。你不需要殺了他們。被人聽見也沒事。」

「只是暫時傳送到了異時空。等我們的談話結束，我自然會把他們拉回來。」

女主人華麗的長裙在寶石舞台上搖曳著。但此時的她，早已丟掉了之前會見科林·曼奇的高傲和優雅。

「繼續談回正題。你是說......黑夜之神意圖重新對世界施加影響。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而他瞄準的中間人是那個少年獵頭？的確，掌控奧安的正是「叛律者」，而他們的神則是神界的「褻瀆君王」。黑格斯要想不落頹勢，只能在人界培養足夠強勁的信徒組織。那這樣的話，讓你來奪取科林·曼奇的靈魂，也完全說得通。」

「看來那位神早已知道一切了......」

她的眼神中瀰漫著某種惶恐，驚訝和駭然。人類根本無法比肩神明，因為對神明來說，一切人類都是他們可以在權力，力量，信仰的鬥爭中安插的棋子......

那一刻，高貴的大魔導師恍然大悟。

「所以說你就是——」

「我是原庫爾斯特的首領德萊阿古。黑刀的第一任繼承者。」

「天啊......傳說中的人物。太難以置信了......如果你真的是他，贏下那場戰鬥對你來說只是家常便飯吧。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可是這麼重要的秘密，你怎麼就敢這麼輕易地告訴我？這是事關整個世界格局，乃至人類命運變化的攸關之事！」

「當然是因為，我手裡也掌控著些關於你的事情。」

「我......？」

魔導師有些突如其來的不安。

「準確來說，是你的姐姐。」

「同樣隱藏在利帕尼的，威爾莎·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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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德里克接到魔法信鴿傳信拍馬趕來時，夜空中泛過一道奪目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