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死亡騎士
味道。
久違的......活人的味道。
當嗅到傑式卡，少年和米歇爾那通體完整而富有光澤的肉體香味時，遊盪在附近的不死族們陷入了饑渴的狂暴。
方圓近百里內近乎所有的不死族怪物，頃刻間從睏倦的沉睡中蘇醒，開始順著本能的指引向著一行人落足之處涌去。
對血的渴望，對肢體的渴望，對人類肉身的渴望。撕碎，咀嚼，啃食。
它們貪婪吸食著那些，伴隨著血液噴涌而出的生命精華，然後發出著扭曲而痛苦的尖銳嘶喊。
它們因吞噬人類而變得更為強悍。它們的速度會因殺戮變得更迅猛，它們的肉體會因進食而變得更為堅韌。更甚者，即使是最基礎的饕餮怪物，都會因為吞噬人類的強者而發生難以想象的驚人突變。
這就是不死族的力量。極其難以徹底粉碎的同時，擁有非常可怕的進化與變異能力。
它們的力量究竟來自何處，還依舊是個謎。
但如今，已經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了......
食屍鬼，蝙蝠，屠夫，畸變體，感染惡狼，變異者......這片煉獄之地簡直就是不死族生物的大雜燴，應有盡有。
奧安鎮的陷落給周遭城鎮帶來的毀滅影響正在大肆擴張，而以此大墓地為養料供給，一支大規模的不死軍團已開始初具雛形。
從屍體上誕生的這些不死生物......僅僅是這支大型軍團的先遣部隊，僅僅是天災落實為真的些許預言。不死族的降臨是比任何自然災害還要恐怖百倍的詛咒，是會對洛安大陸造成致命打擊的剜心一擊。
它們會讓這片世界生靈塗炭......即使千年也難以恢復。
當那股腐臭的狂風向少年逼近時，那曾經面對瑪爾洛斯的恐懼再一次湧上心頭。
但這次，傑式卡卻是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
【沒事的。遲早......都會沒事的。】
他微笑道。
【不死族的詛咒......遲早有一天會徹底消散的。】
【別再廢話了。哈爾瓦拉王的賤仆。你的神只教會了你怎麼安慰別人嗎？還是想想怎麼對付如此數量的不死族吧。】
德萊阿古抽出匕首，眯起眼睛遙望著稍顯黯淡的月亮。
【在夜晚時分，不死族的戰力會達到巔峰，其戰鬥狀態也會因狂暴而變得極其兇猛，難以招架。與之正面對抗將相當艱難。所以不如以撤離為上策......】
【你剛才的自信哪去了，庫爾斯特？能輕易殺死那樣多復生者的你......絕對不應該這麼畏懼這些不死族吧。你們只是不願使出全力，有所保留？】
【......無知。】
伊夏手中浮現出一團泛濫著黑煙的幽冥鬼氣，淡淡瞥了傑式卡一眼。
【小規模的戰鬥倒也還好，但一旦涉及高強度技能的使用，就會消耗大量的神念。吾主黑格斯需要將大部分神念，也即神之信仰利用在與叛律者的戰鬥中，並無法支援太多。】
【一旦將神念消耗殆盡，我們就必須折返黑夜聖域，並歸還這些信徒的軀殼和精神......】
【我們的目標並不是什麼拯救世界，也不是為了保住任何人。我們只是為了開闢人界的信仰地而已。因此，我們必須儘可能減少神念的消耗，所以並不能付諸全力。】
「但是這些不死族威脅到的並不是你們，而是我。」
少年打斷了伊夏無所謂的侃侃而談，卻是一陣冷笑。
「我拒絕無謂的逃跑。如果不幫我，如果不付諸全力......如果我死在這兒，屍骨無存，你們和利帕尼的協定就會破碎。黑格斯的計劃就會泡湯！哪裡還有什麼黑夜聖地！」
「我倒要看看你們要怎麼承擔這份過錯！剝皮抽筋無數次也不為過！」
「必須保護獵頭的指令，黑格斯王的允諾，難道你們忘了嗎！」
少年有些歇斯底里地這般咆哮道。
當厭惡蓋過了恐懼，內心的憤懣不平也就再也沒有什麼藏著掖著的必要。
少年對這些庫爾斯特們非常重要，是聯盟建立的基礎，沒有他就談不上什麼利帕尼的忠誠！
因此......他們絕對不能坐視不管。絕對不能省下一丁點戰力！
我是獵頭......所以你們必須遵從我的命令，必須為我而戰！
這是命運留給獵頭......唯一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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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短暫的沉默。
雖然稍稍冷靜下來的少年，對自己剛才發那麼大的火依舊有所遲疑，但很明顯的是，剛才那樣憤怒的指責，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德萊阿古略微有些發怔的目光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那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某些東西。某些，來自靈魂深處的敬畏。
在遠古時期，洛安大陸還被稱為「伊斯大陸」，意為災難之地。天災人禍不斷，不死族猖獗於世，龍都陷入一片火海。
獵頭正是從那樣的環境中崛起的。自身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他們，靠著統領英雄們一步一步挽救世界於水火。
而芮爾，偉大的獵頭先知......正是依靠自己強大的領導力和魄力才能威懾住，這一眾出彩奪目的英雄，團結它們。如果不是芮爾，那麼世界早已徹底被不死族所佔據，再無黎明降臨。
如今的這少年已然褪去稚氣，在艱難困苦的鬥爭中變得果敢，鋒芒畢露，已有了些芮爾的影子。
正因如此他才能說出剛剛的那些話。他不屈而堅韌的靈魂......才能吶喊出那般震天動地的咆哮。
或許......這位少年真的能繼承芮爾的衣缽。
到那時候，黑格斯王又要怎麼辦？
「全力對敵吧，庫爾斯特們。收起你們的那點小花花腸子。」
面對著沉默著的三名庫爾斯特，一直閉口不言的米歇爾卻是敲了敲自己的法杖。微眯著的眼睛在這一刻終於睜開了些許。
「這位獵頭是你們的領袖，更是你們的一切計劃開展的基礎......只有為他效力，你們的王才有收攬信仰的可能。」
「預言已挑明了一切......就讓這一切的發展按著應有的軌跡繼續向前推進吧。」
沒有人回答他。他也只是再度轉過了身子。
而遠古的庫爾斯特領袖們，身上再度燃起了熊熊鬼焰，足以將他們的身子燃至透明。
【既然如此。】
德萊阿古將匕首纏繞上如蛇一般吐息著毒霧的紫煙，而旋即，他瘦削的身子被擠壓和裂變成無數道錯亂的虛影，又將那被分離的紫煙擴大成足以遮天蔽日的黑魂晶體。
【神賜，將在此刻繼續詠唱。】
【敬請見證黃泉的到來——】
黑魂晶體在德萊阿古的詠嘆聲中飛升至天空，如煙花一般爆裂開來，形成漫天的小型結晶體。
這些小型結晶體又分離成無數黑色的流光碎片，碎片中湧現出的海量亡靈開始舞動起旋風，在偌大的亞楠平原上颳起由黑色狂風匯聚的巨大龍捲。
這龍捲開始無差別地吸附並撕裂附近所有的生命體，不死族在進入其中的那一霎那就被如同絞肉機的鋒利風息切成肉泥，頃刻間，不死族們哭泣，哀嚎和嘶吼的聲音被這風鳴徹底掩蓋，刺鼻的血腥味與腐臭的冷風交織在一起。
而它的吸附力甚至連少年一行人都不例外，撕扯著眾人試圖一塊拉入其中。得虧是習得聖光壁壘術的傑式卡才用涅塔之傲營造結界險險抵抗。
這破壞力驚人的黑夜龍捲，在短短几分鐘內就將渴求少年血肉洶湧而來的不死族軍團絞殺得一乾二淨，屍骨無存。
但就在少年驚訝不已時，碎片的能量傾瀉突兀地停止，失去靈魂供給的黑夜龍捲就如靜止的壁畫一般悄然停息，又在下一秒如崩壞的晶塔一般整個被切成兩半，在短暫而快速的的，猶如呼吸一般的氣旋流動后化作了虛無。
一切的一切，就在這一刻之後再度平靜了下來。數量龐大的不死族軍團，在這一通肆虐后已無人生還，只留下些許還未切碎的肢體殘留在地表上抽搐和顫抖。
【吾主黑格斯的神物......黑魂晶。】
【能釋放黑夜聖域中的殘息龍捲，用亡靈與黑夜之力的融合，構造出有如萬千刀刃的致命漩渦。】
【雖然需要消耗大量的神念，但其在短時間內造成的傷害是極其顯著的，足以幫我們開路。】
德萊阿古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已重新由碎片聚合成體的黑魂晶，將之收納入包。旋即轉過身來對著少年。
【我想，這已經足夠說明我們的誠意了。少年獵頭......我們得承認，你確實有可能成為這片充滿絕望的世界，一點點微小的變數。】
【所以我們的目標並不是將您變成我們的傀儡，而是一場合作。一場分割領地的合作。】
【我們需要信仰之地，而你需要凈化許多地方不死族的感染。我認為，這是場雙贏的交易。】
「你不嘴硬了？我還以為你從來都只拿我當成工具。」
【誰是工具，誰是主人......或許，還沒有那麼明朗。】
德萊阿古微笑道，露出一副示好的溫柔表情。
【或許我們該繼續——】
這時，風中某些巍然的舞動讓他的神經一下子警覺了起來。
他猛地轉過身望向背後，【殘息龍捲】釋放之處。
那裡的破碎肢體和軀殼，正在散發著幽冷的寒光。
而一位身披重甲，戴著十字型頭盔的男性騎士，正俯下身去，輕輕觸摸著那些肢體。
【那傢伙是誰......騎士？還是——】
「快阻止他！快！」
沉浸在回憶里的少年終於想起了那名重甲騎士真正的來歷。
早在奧安鎮招募英雄時，他就已見過這名騎士......如今發生了這麼多事，過去了這麼久，他竟然早已將這件事拋擲腦後......
但今天的這股熟悉的感覺，已再度拉扯回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到底是誰？」
傑式卡握緊了涅塔之傲，箭步向那騎士衝去。
「那是......」
「死亡騎士。」
霎那間，地動山搖。
原先已被撕碎的不死族們......
從冥府和地獄的深淵中，再度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