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七章
老夫人到底還是顧著臉面,雖說國公府的下人們規矩嚴謹,不敢明面散布府內的消息,但蘇雯口中的內宅家事,被這些平日閑散的僕人們聽了,不免私下在府里也是要嚼舌根子的。
於是,老太太便把一家子人都叫進了屋裡談。
蘇雯進了屋內才發現,蘇晚晴正在側廳做著女紅的活兒,想來祖母先前正教著她綉紋樣的技法。
見著一眾人都進了屋裡,她只起身對長輩們行了禮,便又自顧自地坐下,頭也不抬的繼續她手上的綉活,就好似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
這倒是符合蘇晚晴一貫的行事作風,雖然是庶出女兒,但依仗著祖母的疼愛,她總端的是一副寵辱不驚的貴女子儀態,以彰顯她嫻靜溫雅的氣度。
蘇雯是知道的,她這位姐姐面上嫻靜知禮,若是真觸到她的霉頭,她也是同秦小娘一樣,是能掀起大風浪的。
蘇家老夫人穿著一身暗紅色福祿圖樣的襖子的端坐在堂前,鬢間已滿是白髮,待丫鬟廳堂的門合上,老夫人才發了話。
「我可真是老眼昏花了,之前竟沒看出你還是個這麼能說會道的娃娃?」老夫人一開始便沒給蘇雯好臉色瞧。
「孫女不敢。」蘇雯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一個頭,「孫女只是想盡孝道,不能讓母親含恨九泉。」
「哦?你還知道孝道?」老夫人靠著桌子,輕揉了揉自己太陽穴,「我倒是見你剛口口聲聲指責的都是我與你小娘的不是呀?這也叫孝道?」
秦小娘識趣地走到老夫人身旁,一邊幫她按摩著頭上的穴道,一邊說道,「老夫人近來本就因著你母親的事傷神的不行,你倒反打一耙起來,真是讓她老人家寒心呢。」她低眉垂眼頗不屑地看了一眼蘇雯,煽風點火的伎倆使得是爐火純青。
倒是蘇清楊看不過眼了,對秦小娘一拂袖,道「你便少說些吧。」
轉而又對著老夫人拱了拱手,「母親大人,我這女兒平時是極乖巧孝順的,這幾日確實是情志反常,許是真有什麼內情。」
秦小娘一聽他夫郎這話,眉頭一皺,看來這仁國公對這小丫頭的說辭,已經有了幾分相信。
「這事能有什麼內情?」老夫人閉目養著神,似是不想繼續聽了。
「祖母,雯妹妹在院里說的,您應該也聽了幾分。孫兒去找了那穩婆來,穩婆可是願意作證的。」蘇明盛踏出一步,躬著身子向老夫人稟明。
「唉。你們這些個孩子,定是要不依不饒的。」老夫人嘆了一聲,「那今日,我就順了你們的心意,給你們下個定論吧。」
蘇明盛聞言,面帶喜色,又一拱手,「那我替雯妹妹多謝祖母了。」
「嗯。別忙著謝。若是你們這幫孩子在這瞎胡鬧,要罰,我可是一同都要罰的。」蘇老夫人年紀雖大了,但年輕時的幹練勁還在,言辭間也滿是威儀。
蘇明盛聞言倒是不懼,「是,祖母。那我這就叫那穩婆子和那幾個知事的丫鬟過來。」
不少時,他便拉著一個婆子進來了。
這婆子一身素衣,身形臃腫,見著老太太和國公爺便恭敬地作揖行禮,臉上掛著恭敬的笑。
「你便是穩婆了?」老夫人上下打量了來人一番問道。
「是,小的姓李,這帝都城裡做給夫人們接生的活計。」老婆子不敢抬頭答話,只恭敬地應著。
她本也不想摻和這貴胄府邸的家事的,奈何,這蘇家小少爺可是拿著劍挾著自己來的。
她只是個市井小民,可不敢得罪這貴家公子哥了。
「蘭汀,你那日去請的可是這位李大娘?」蘇明盛對著旁邊的小丫頭問道。
這蘭汀原本只是個廚房雜役,平常也沒見過府上這麼大的陣仗,她顯得有些瑟縮,但還是輕聲應了一句,「是,那日,三小姐托我去請穩婆,這李大娘是帝都出名的,我便去請了她來。」.
「既然是請了來了,為何那天又未見穩婆去西偏房?」蘇明盛又接著追問道。
「這...」蘭汀有些害怕,偷摸餘光瞧了一眼站在老夫人身側的秦小娘。
「你有什麼便說,只要說的是實話,便沒人敢拿你怎樣。」蘇清楊看著這小丫鬟忸怩的樣子,便知道這其中定有內情,於是便插了一句。「若是像這樣支支吾吾,知情不報的話,罰的更重。」
蘇清楊這麼一嚇,蘭汀便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老爺,當日我請了穩婆來,卻又被秦小娘的丫鬟素情攔了下來,非說是要讓李大娘瞧她身子的婦人病,又說是秦小娘吩咐的讓我再去找旁的穩婆來。」蘭汀哆哆嗦嗦把這些事說了。「可是...可是那日都近了黃昏,府門規矩沒得主子吩咐,我便出去不得...」
穩婆也站在一旁,低著頭應了一句,「旁的男大夫看不了這婦人病,小的見那丫鬟言辭急切,也不敢拒。」
蘇清楊眉頭一皺,「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麼回事?」說著,便看向一旁的秦小娘。
「此事都是下人們不懂事,與我有什麼關係?」秦小娘倒是一句話,把事情推的一乾二淨,「這素情丫頭,回頭我定要好好教訓她,竟敢誤了這府里主子們的事!」
言辭間說的是咬牙切齒,說的好像是真與她無關一般。
可是,這府上的下人誰又能真的是自作主張,就敢去耽誤正主事情的?
蘇清楊聽了,心裡自是知曉了一兩分。但面上又不能說什麼,畢竟這口頭上的言辭,就算是秦小娘使了絆子,倒也不至於真的就能害了蘇雯的娘。
「這婆子就算是被拖住了,你們房裡的丫鬟下人呢?竟沒一個幫的上手的?」劉依凝聽著也是困惑起來了,這趙氏雖是個妾,但她臨回娘家前,還是安排了兩個得力的丫鬟在趙氏身邊伺候的,雖說不及穩婆有經驗,但是在旁還是能看顧不少,不至於到了危及關頭,才趕得上去叫大夫。
這時,就只見如煙,含青兩個丫頭也跪在了地上,「稟主母,我兩是府上伺候趙小娘的,可是臨產前幾日被秦小娘調了來上房照顧老夫人起居了,便是想顧著主子,也顧不著。」
兩個丫頭跪在地上,想起過世的趙氏,又哭了起來。蘇雯的娘對下人可是相當恩慈,從不苛待,所以這兩人也是記著她的好的。
劉依凝聞言,也是心頭一驚。臨回娘家前,她特意安排了得力的人去西側房照顧的。
只是她沒想到,她走了沒兩日,這府上倒是變了不少氣象。
蘇清楊又看了看秦小娘,她並未有什麼狐疑驚奇的神色,只迴避著國公爺的眼神。
倒是老夫人開了口,「你們的證詞便是這些了?」她是半字不提秦小娘的事。
在蘇家老夫人心裡,這些人的供詞都是做不得數的。
「這下人們不聽話,不識規矩,挨個罰了就是了。」老夫人皺了皺眉,「這下人們不會訓,訓不好,總算是她趙氏自己也有過失。」
蘇雯聽著祖母的話,真是刺耳非常,眼下老夫人仗著沒有真憑實據,明擺著就是要偏袒秦小娘了。
「若是這般情勢,雯姑娘!我替你出頭。」老夫人拍了拍桌子,「這相干的丫鬟下人都痛打三十板子,統統逐出府去!此事也便是做了了結。」
聞言,廳堂里的幾個丫鬟都嚇得不行,紛紛叩首求饒。
蘇雪晴和兩個哥哥們,也是心頭一驚。
怎麼平日里,威嚴有度的祖母,今日變了樣?面對著這麼多人的證詞,突然就要偏袒起這秦小娘來?
蘇清楊被劉依凝推了一下,他倒是也知道此事不妥,只好硬著頭皮再上前拱手道,「母親,這...」
「怎麼?這些個小娃娃不懂事,非要把事情鬧破了天,讓滿城人看笑話,你個做大人的,難道還不曉得該怎麼息事了?」老夫人言語中帶著不可動搖的威懾力,「眼下,又沒什麼頂要緊的關節證據,你還想真就定個別的罪出來?」
老夫人的言下之意便是要息事寧人,畢竟就算是秦小娘使了絆子,便也不是這趙氏難產死亡的直接原因了。
如果因為這點側面因素就要去給這國公府的人定了罪,那豈不是昭告全帝都,他國公府里,宅斗惡劣,家風不正,難道真要讓全帝都的人都拿去嚼舌根子,看笑話?
蘇清楊是個分得清主次輕重的,家宅內府的事情,是一個為官之人的家風清譽,如果真是因為家醜鬧得滿城風雲,在官場上,不免要被些別有用心的異黨同僚在皇帝陛下面前參本,說他家風不正,為官不端。
蘇清楊只好讓屋裡這一眾相干的下人們都退了出去,這才又為難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女兒,這個小人兒一直未發話,就那麼安靜地跪在那,神情冷峻,似是一塊冰霜一般。
只有跪在她身側的蘇雪晴偶爾為她整理披在身上的大氅。
「雯兒,這事情,確有管教不嚴之錯,但爹爹和你祖母也是要多維護咱們家的家風清正,以大局為重,此事...」
還不等蘇清楊把說辭理順,冰冷冷的蘇雯先冷笑一聲,開口了。
「父親,祖母。今日的事情,若是真這麼簡單,我又何苦勞動這麼多人,鬧得如此臉面上過不去?」
「我自是有證據證明,這個人!」蘇雯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她說話的每個字音都變重了,雖音色依舊稚嫩,但卻能聽出鏗鏘滄桑之感,她用手指著秦小娘,硬把眼角的淚逼了回去。
「就是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