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無濟於事
一樾之枯藤——無濟於事
縱火人倉惶而逃,大家都大喊,快救火。
所有的關注點都在滅火。
唯有林果眼睛一直看著段良死死抱住縱火人一條腿,被快速離開的車拖行而去。
林果聲嘶力竭,歇斯底里大喊:「小良快鬆手啊!快鬆手!」
可轉眼間,段良被發了瘋的那輛車拖走了,不一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家都在盼著消防員快來救火,哪有人注意這個細節。只有林果一個人跌跌撞撞朝著段良被拖走的方向追去。
也不知追的方向對不對,過一段距離,看到一隻鞋,林果猜測是段良的,便沿著這方向再追,不久又看到一隻鞋,再往後追,看見路上都是血跡個殘破的衣服碎片。
看著這麼大血痕和零零落落的碎布,林果細思極恐,不敢猜測會發生什麼。
大約走了三四里路,抬頭遠看,才隱隱約約看見前面路上躺著一個人。
林果也顧不上懷孕辛苦了,小跑過去,近前一看,這個倒在血泊之中的人果然就是段良,而那輛車已經不知逃向何處,那個被抓住腿的人也不知去向。
林果把段良扶起來,抱在懷裡,段良頭上的血還在源源不斷向外噴,整個頭頂血肉模糊。因為被拖行三四里路,段良的雙腳也被剮蹭的皮開肉綻,渾身衣服也磨破碎了,白色膝蓋骨清晰可見。難怪路上到處都是血和碎布。
林果肝膽俱裂,心疼,害怕,恐慌,無助。這一路拖過來,段良還是多疼痛?
看看四周也無他人,林果想喊救命,因為害怕光張嘴也喊不出聲音來。
她把自己外套脫下來包住段良的頭,企圖阻止血噴。
已經昏迷的段良,雙目緊閉。
林果用手擦拭段良臉上的血,淚如雨下。使勁喊:「小良,小良,醒醒,別睡著,我是你的林果,睜眼看看我好嗎?」
段良依然雙眼緊閉,唇色發白。
林果看到段良全身幾乎無一處好皮膚,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林果說:「你都救下我了,為什麼不鬆手?讓他逃走算了,自有警察抓他,為什麼不鬆手啊?」
林果的哭喊,搖晃,果然讓段良舒醒了一下,段良輕微地活動,讓林果喜出望外。
林果再搖一搖段良,嘴貼在段良耳邊喊:「小良,醒醒,我是你的林果,聽見我說話嗎?」
段良果然微微睜開了眼,他也看清了是林果。
林果說:「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們回家。」
可段良這樣子真的寸步難行。
林果說:「你怎麼偏偏今天回來了啊?放假不是還有幾天嗎?怎麼碰巧就回來了,還撞到這麼大的禍了呢?」
段良張了張嘴也說不出話來,林果也不知道他想幹嘛?
林果打了120,等車來救護段良。
林果看著段良滿身傷痕纍纍,一隻手平攤著垂在身體一側,另一隻手的手背滿是血口子,像是什麼東西敲打造成的,也向外滲血,儘管傷成那樣卻緊緊握成拳頭狀。林果心疼,用自己的手緊緊抓住手面,不讓血滲出來。
段良見林果抓他的手,他的拳頭握得更緊。潛意識告訴林果,段良的手裡有東西。林果以為是縱火人的什麼東西被段良抓到了,輕輕把段良的手抬起來。
林果問:「手裡是什麼?」
段良聽見林果問手裡的東西,閉上眼睛,眼角忽地流出淚來。林果意欲剝開段良的手,想看看是什麼,段良依舊緊緊握著不鬆開。
林果輕輕地喊:「小良,小良。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了。昨天我還跟蔣姨商量,等你放假了,我們把婚禮辦了。蔣姨說,正好孩子也要出生了,雙喜臨門。」
聽林果這麼說,段良再抬起手,把拳頭鬆開了。林果看到,原來段良經歷萬重疼痛后,緊攥在手心的竟然是一張紙。什麼紙比生死還重要?林果把段良靠在肩上,騰出手來,去拿那紙,並展開。
剛展開一半,林果就嚇得渾身發抖,她已經看到,這紙片竟然是她寫給段母的那份保證書。
段母不是答應為她保密的嗎?怎麼會在段良手裡?難怪段良突然回來了?他就是為著紙片急匆匆回來的嗎?
段良躺在林果懷裡,睜開眼睛,眼睛緊緊盯著林果看,那眼角成串的淚珠滾出來,劃過臉,和臉上的血混在一起,落到地面上,一會就是一攤血淚。
林果後悔得肝腸寸斷,哽咽不斷,她把段良抱在懷裡,嗚咽解釋說:「小良,你聽我說,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是媽媽和你哥演了一場大戲,我掉進戲里了,我以為他們騙誰也不會騙我。那段日子,幾天時間裡,他們灌輸了好多東西給我,謊稱你哥發財了,將來會怎樣怎樣。說你將來可能會嫌棄我,因為我是你哥穿過的二手鞋。你畢業會找別的年輕女孩子,當時我很亂,就傻傻地對媽媽說,假如段良找其他女孩子了,我就回頭和你哥過。我一直要求媽媽,千萬保密,千萬保密,不能傷害小良。誰知道不久就發現一切都是你哥和媽媽編的謊言。你哥還是沉迷女色,短短几個月,把家都敗光了,家裡原來的院子賣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包括你寄回來的錢,都被你哥哄去揮霍一空,東挪西借親友的錢用了,還欠了千萬債務。媽媽他們現蝸居在一個小車庫裡。直到這時,我才真的看清你哥和媽媽多用心險惡,後悔莫及。可我萬萬沒想到,媽媽會把這個紙條寄給你。媽媽想幹嘛?她到底想幹嘛?我想結婚了,我想和你結婚了,我和蔣姨都開始準備了。我被蔣姨教訓過了,讓我好好珍惜你。你看你為了賺我們孩子奶粉錢,瘦成這樣?蔣姨和我都心疼了。」
林果撫摸段良的臉,段良連鬍子都不願再刮,就跑回來了。
林果在解釋紙片原因,段良淚如雨注。
林果說:「都怪我沒聽你話,你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千萬別回家。可我鬼迷心竅,是我錯了,對不起,再原諒我一次。我真的認真了,和你結婚過日子,再無其他想法。」
段良還在努力掙扎,想說什麼,卻始終沒說出來,只好艱難抬起手。頭上流血順著手臂淌到手指。
林果問:「你想說什麼?小良?」
林果把耳朵貼在段良嘴邊。段良說不出,抬手指指紙條。
林果真的不想再讓段良看到那幾句話,她知道段良看到這個紙條時一定心如刀絞,每個字都像一枚枚毒箭刺向他的心。林果不敢推想,段良收到紙條,是如何看下去的,是怎麼煎熬過來的?
林果故意把紙條翻一下,把內容避過去,只讓段良看背面空白的紙片。
段良嘆口氣,看看自己手指上滴答滴答流的血,艱難在紙條背面寫下:生無可戀。
林果看到這四個字,猶如萬箭穿心,哭得無比凄涼。
林果只能緊緊把段良抱在懷裡,她知道,這世上所有親人都背叛段良了,他得扛起多大的榮辱?罪不可赦的就是自己,搖擺不定,斷了小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林果才明白為什麼段良會緊抱縱火人不放,原來他心無可戀,一心求死。
林果把段良摟在懷裡,她怕段良覺得冷,這個世界太冷了。
救護車終於來了,擔架把段良抬上了車,林果緊緊陪在旁邊。..
醫生給段良戴上氧氣面罩,有了新鮮氧氣,段良有了生機。他努力睜開眼看著林果,林果盡量靠近段良,段良伸手觸摸一下林果的臉,竟然有了笑容。
林果慌忙也伸手把段良的手按住,讓段良的手能始終觸摸到她的臉。段良對林果有多疼愛,這一觸摸,包含他們之間多少天的濃情蜜意和不舍。
漸漸林果覺得段良的手垂下去了,林果喊:醫生,醫生。
兩三名醫生有的翻看段良的眼睛,有的號段良的脈。
林果睜大眼睛在每個醫生臉上掃來掃去,像是尋找答案。醫生交頭接耳低聲細語說話,最後,其中一個醫生對林果說:「病人失血過多,已經沒有生命特徵了。」
巨大的悲痛欲絕,讓林果足足愣了有五九分鐘時間,待緩過神來才咆哮起來:「不,不,不要啊。我不要啊。我真的不要啊。」
林果趴在段良身上無論怎麼撕心裂肺大哭,也無濟於事了。
醫生勸說:「你懷孕在身,保胎兒要緊。不過,這車禍也太慘了。」
醫生用一塊白布把段良裹了起來,按中國習俗遮住了段良的面部。
段良急匆匆回來,臨終時,終究沒有給林果留下一句話,留給林果只是一片空白。
這世間,你若,懂我?何用,多說?
你若,不懂?多說,何用?
心若,相知,無言,亦懂。
知己,千言少。異己,半句多。
段良鍾於情,忠於心,衷於愛,也終於世間百態。
死亡是無法避免的結局,是所有人的終點。而絕望則是一種生無可戀,死無可顧的落魄。
原來生無可戀,是這樣的絕望,一世恩寵,始終不過是過眼繁華。
所有真情最終敵不過幾句謊話。
救護車變成了段良生命最後一程的靈車。
醫生問:「死者是直接送去火化,還是暫時送到醫院太平間冷凍?」
林果始終覺得像在噩夢中沒醒來,他們說的都與它無關。
活生生的段良轉眼變成醫生嘴裡的死者,她如何接受得了?
林果痴痴傻傻,六神無主。
醫生催促說:「你得做決定,我們還有別的救護任務了。」
林果保持最後一點清醒說:「直接去殯儀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