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揪心的對話
一樾之枯藤——揪心的對話
救護車一路嗚哩哇啦,直奔火葬場,把段良抬下來,殯儀館的人用冰冷的不鏽鋼運屍車,把段良接過去。
林果面無表情地吩咐說:「請你們好好把我的愛人清洗一下,颳了鬍子。渾身要乾乾淨淨的,化化妝,整好容。」
林果又去買了一身她以為段良穿起來會很陽光帥氣的衣服鞋襪。
再回到殯儀館,把衣服交給入殮師,又給他們看了林果和段良一起七日情侶游的照片,讓他們儘可能還原這樣的狀態。
經過幾個小時,段良被化妝好了,洗去渾身血跡,凈了面,梳整齊頭髮,果真猶如睡著了,被安置在告別廳鮮花叢中。
不知怎麼,段家也知道了這事,段母來了,乾嚎了一會,說是窮凶極惡的縱火人害了小良。
林果說:「你們閉嘴,是我一步一步走進你們的圈套,一步一步把小良逼死了,真的兇手是我。死者為大,我們沒有資格在他面前胡說八道。小良很累,讓他睡會,別說話。」
段母對林果說:「你看,小良就是一個討債鬼,匆忙來了世間一趟,我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培養大,沒享受他一天福。我們全家都那麼疼愛他,他倒是狠心,撒手就不管了。」
這一天,林果心已經疼麻了,本來再沒有眼淚可流了,聽了段母的話,突然流淚了。世上最殘忍的兇殺,莫過於被糖衣包裹著的語言,殺人不見血,殺人不留痕。
林果根本不想搭理段母,她看著花叢中的段良說:「小良,對不起,今天來給你送行的人,都是你最不願看再到的人。」
段母挨挨蹭蹭道林果身邊說:「你看小良這短命鬼,已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懷這麼大肚子,以後就跟段耕過日子吧。也是天意。」
段耕在一邊說:「小良不知留沒留下什麼話?要是有什麼錢啊卡啊支票什麼的,也該交給我。一句話不說走了,假如有錢塞哪兒去了,也白白浪費了。有錢留下來,哥還能給他找個年輕漂亮的嫂子。這兩眼一閉,成什麼了?」
轉身段良對林果說:「這小良是追放火人,摔死的,死活也是見義勇為,有沒有什麼撫恤金?這補助下來了,告訴我來拿?」
林果只是緊盯著眼前紋絲不動的段良,她希望小良在天之靈再也不要聽到這樣的對話。
林果記得小良最後一次返校時間,對她說:千萬別回段家,你禁不起他們算計你。林果恰恰就回去了,從此萬劫不復。
段良回校最後一次對林果說:我愛你。而那時林果正聽信段家母子的鬼話,被蠱惑,冷淡回應了小良的那片熱情。
現在再想聽小良說一句我愛你,已經永不可能了。
被冷落的段良,還日夜賺錢。段良讓林果放心了,而林果終究沒能讓段良放下心。
林果眼睛一閉,眼淚止不住往下掉,她想:小良解脫了。
再也沒有誰能給他傳遞煩惱了包括她自己。
段母見林果諸話愛搭不搭,說:「我和小耕說話呢?你表個態啊。」
林果說:「如您所願,該有的都會有的。」
段母聽了喜上眉梢,她想要的是大兒下半輩子有林果陪著,有孫子。
段耕聽了也開心,覺得林果可能拿到段良用命換來的撫恤金,他又要有錢用了。
段耕便了好心,對林果說:「這人燒了,還要骨灰盒嗎?那東西很貴的,也是浪費,別上殯儀館人的當。就用紅布包起來,埋了一樣的效果,總之是入土化成泥了。人沒了就沒了,活的人還要過日子呢?林果你看我說得是不是有道理啊?要回家過日子,我們還要帶孩子,不還是要吃飯嗎?」
林果說:「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真實,誠懇,有理。」
段母說:「小耕一直就這老實性格,說一句算一句的。」
林果說:「你們都回家等著吧,我在這就行了。」
林果怕小良有靈,聽了他親媽親哥的話,會死不瞑目。
段家父母和段耕覺得在這裡也確實無所事事,果真就回去了。
林果靜靜守在段良身邊,以為還是平時早晨,再等段良醒來起床做飯。
入殮師說:「時間到了,該火化了,再看一眼吧。」
林果雖然無力哭了,但心如刀絞的感覺不絕。當入殮師推走段良,送入爐那一刻,她牽了一下段良的手,從此便天上人間了,世上再無段良了。
當入殮師再次通知林果時,好好一個人竟然化成一堆灰。林果真的沒錢購買骨灰盒了,自己的錢都被段耕掏光了。林果欲哭無淚,更覺世態炎涼。
真的只用一塊紅布包了小良的骨灰,抱在懷裡,離開殯儀館。林果買了一個百元錢的青花陶罐,小心翼翼將小良放進去,用蠟封了蓋子。
林果抱著裝有小良骨灰的陶罐竟然不知該往何處去?
突然想起來和小良當年情侶游時,小良說雪花漈值得流連。想必那是他最願停留的地方,林果將小良送到雪花漈瀑布旁,精心挑選一處既能看瀑又是朝陽的地方,雙手十指為鋤刨了一個深坑,將陶罐葬入此中。又在旁邊栽了幾株翠竹,陪他坐了一天一夜,喊了千萬聲小良。
守靈后,回到港雲市的家,蔣文娟在家很是著急,忙問:「這兩三天去哪兒了,急死我了。要生娃的人不能亂跑的。」
看來蔣姨還不懂市內發生的事。
林果說:「回了趟娘家。」
蔣文娟說:「關照我一聲,就放心了。」
林果說:「姨,孩子出生,喊您奶奶還是外婆?」
蔣文娟笑著說:「喊奶奶吧,親切。小良跟我兒子一樣,你就是兒媳婦。要是好外婆,你就是女兒,小良像女婿,見外了。還是喊奶奶吧。」
林果說:「姨這麼疼小良,不知他懂不懂。那就號奶奶吧。」
幾天勞累,夜半,林果忽然肚子疼痛,孩子提前幾天要出生了。蔣文娟打電話120,把林果接去了醫院。
天沒亮,孩子順產,是個男孩。
蔣文娟高興極了,抱過來讓林果看。
蔣文娟說:「本來以為能等到小良回來的呢?這孩子不等了,不過也好,小良看你生產時,那痛苦的樣子也會心疼。」
林果覺得句句戳心。
第三天林果能下床,對蔣文娟說:「出院回家吧。」
他們回到家,林果說:「孩子喊你奶奶,那我以後喊你媽了。這孩子名字以後雖奶奶姓蔣吧。」
蔣文娟說:「這麼大事,等小良回家的再商量。」
林果說:「媽,小良電話給我說隨你姓的。還讓我去找他,我們決定旅行結婚了。」
蔣文娟說:「我還籌備新房了,你們年輕人真時尚,選擇旅行結婚。」
林果說:「孩子就託付給您了,媽一直喜歡稱我和小良為金童玉女,孩子暫時就叫蔣金玉。」
蔣文娟說:「好聽。我這孫子,名字大氣,有紀念意義。」
林果坐月子,還沒滿月,沒幾天就急不可待說要走了,去和小良旅行結婚去了。她怕小良太寂寞。
蔣文娟不知其中緣故,還幫她收拾行李。說:「還沒出月子,注意冷熱,身體別治出毛病來,旅行結婚後,早點回家。」
林果別了蔣文娟和孩子蔣金玉,首先去了普陀山,請佛陀為段良超度。
佛陀念誦《地藏經》祈求亡靈以下都得順應
一者。天龍護念。
二者。善果日增。
三者。集聖上因。
四者。菩提不退。
五者。衣食豐足。
六者。疾疫不臨。
七者。離水火災。
八者。無盜賊厄。
九者。人見欽敬。
十者。神鬼助持。
十一者。女轉男身。
十二者。為王臣女。
十三者。端正相好。
十四者。多生天上。
十五者。或為帝王。
十六者。宿智命通。
十七者。有求皆從。
十八者。眷屬歡樂。
十九者。諸橫消滅。
二十者。業道永除。
二十一者。去處盡通。..
二十二者。夜夢安樂。
二十三者。先亡離苦。
二十四者。宿福受生。
二十五者。諸聖讚歎。
二十六者。聰明利根。
二十七者。饒慈愍心。
二十八者。畢竟成佛。
佛陀又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讓小良放下執念。
求亡靈:消除恩怨、煩惱、魔難,解脫痛苦,蒔植善根,不必蒙受更多的痛苦。解刻意中的疑惑,遠離痛苦,到達極樂生涯。脫離苦海,不再有很大悲憤,早日走向極樂的生涯。
超度完畢,佛陀說:「施主是林果嗎?」
林果說:「是我?」
佛陀說:「之前一年前,你和一位男施主同來拜我,我勸你前世莫念,珍惜眼前。你在我佛前許願,人不自省,萬劫不復。當初提醒你,眼前之人需珍惜。就怕有此一劫,果然如此。一念成佛,也一念成魔。成敗得失在一念之差,卻沒能渡過難關。可惜了可惜了。你已經牽了幸福之手,卻左顧右盼,錯了佛緣,就再無天賜機緣了。不是因為你們不愛,而是源於你太過仁慈。有時不當的仁慈比砒霜還有毒。此毒終究害了愛你的人。」
林果說:「想必我前世作孽太多,恩王對我懲罰了。」
佛陀說:「懲惡,是渡你。懲善,就是讓你死而復生,生不如死。」
林果說:「如何能讓他超度更真,我願為他削髮為尼,一生為他超度。」
佛陀說:「生而生,三思而後行。你雖葬了愛人,卻永遠葬不了今世的愧疚。煩惱絲斬斷了又如何?哎,再修再修吧。」
林果在寺院供奉了段良靈位,然後說:「我心已死,紅塵已決,所有執念放下,只想遁入空門。」
佛陀說,雲南大理,有一間小小的尼姑庵,名叫寂照庵,寺院「感而遂通,寂靜照鑒」故有此名。敬佛祭祀全用花來代替,很是符合你。
花草不言,佛祖不語。
佛陀推薦林果去寂照庵,看能否有機緣。林果真的去了大理,到了寂照庵,受了大禮,皈依佛門,師傅賜名:清音,沙彌尼
受戒后,林果常雲遊於雪花漈瀑布,為段良誦吟《心經》,為段良墳墓除草,修竹,植花。多年後,自號:戒情尼。
從此,吃茭白,食竹筍,再沒有入紅塵。
多年後蔣文娟才得知段良已逝,林果皈依之事,悲傷不已。好好兩個孩子,一場大火把他們倆葬送了。蔣文娟曾帶蔣金玉尋林果,林果再也不見。
蔣文娟好人有好報,有了後嗣繼承人。
段家父母及段耕還在家痴心妄想,以為林果第二天就回段家,重歸於好,家裡兒孫繞膝。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終不見回頭人。
段耕只會時時抱怨說:「是不是林果拿了段良的見義勇為撫恤金,攜帶巨款逃跑了?」
段家也各方打聽,杳無音訊,結果也是大夢過後一場空,越過越沒落。
應驗了天意,斷了良心,斷了根。
這亂世也再無林果,只有行走的清音尼,戒情的掃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