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穿越二

糰子在一旁急促地解釋著，舒之晴慢慢地回想起之前在電梯裏手機彈出的那條信息。自己不經意中按了一下，然後就這樣穿了過來。舒之晴盯著自己的右手，恨不得不要了，都怪它，不經過大腦，自己行動，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糰子幽幽地說。「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但是毋庸置疑，你是要在這裡度過一生的。」

糰子彷彿能探尋到舒之晴腦海里的想法，在舒之晴沒問出口之前，就斷了她的希望。瞬間少女眼睛里的眼淚流的更凶了。

「唉。」糰子重重的嘆了口氣。情緒好像也低了下來。

少女的眼神里透著不安，疑惑，後悔，絕望，希望各種情緒，緩慢地開口:「真的不能回去嗎？一下下都不行嗎？就回去一下跟家人道個別也不可以嗎？」邊說聲音也越來越低。

白色糰子看到少女眼裡的光，在空中轉了幾圈，彷彿在思考，彷彿在跟其他東西聯繫。過了一會，緩慢地飛到少女的面前，輕咳了一聲，扭捏地說道:「我也沒辦法，只能讓你回去看他們一眼，但是他們是看不見你的，這樣行嗎？」語氣里還有點怯怯的，彷彿自己沒有做到少女希望的事，有點怯懦，還藏著點心虛。

舒之晴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毛茸茸的不知道是何生物的光球，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一個小小的嘴巴，沒有鼻子，眼睛閉著的時候，嘴巴不說話的時候，一點都看不出哪裡是眼睛哪裡是嘴巴。全身白色，舒之晴從未見過這樣的生物，有點奇怪，也有點可愛。

聽到白色糰子這樣說，舒之晴短暫地思考了一下，緩緩點頭，別過臉去，語帶哽咽地說：「好，只要看一眼就好，不然，不然，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閉上眼睛，腦海里飄過家裡人的一張張熟悉的臉，心裡的鈍痛提醒著她，她真的回不去了。愛她的爸爸媽媽，寵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疼她的哥哥嫂子，還有粘她的侄子外甥，還有陪伴了她整個青春的閨蜜好友，那麼可愛的家人朋友，那麼愛她的人，都不屬於她了。

小糰子等她緩過情緒，輕聲跟她說：「要快點了，天亮之前要回來，不然你就會在混沌時空里出不去了。」

舒之晴狠狠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眼裡充滿了堅定，點了點頭，語帶沙啞地說：「走吧！」

舒之晴飄在自家別墅上空，別墅里燈火通明，在外面還能聽到整個別墅里的歡聲笑語。侄子的童言童語，爸爸媽媽的鬨笑聲，二哥的調笑聲。舒之晴緩緩飛近，在窗邊停留，看著裡面往常最平凡不過的場景，歡聲愉快的氛圍一如往昔，可惜，現在的她在窗外。在一個世界，又不在一個世界。

沙發上自己最常坐的位置，坐著一張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她也在笑，但眼睛又暗暗地打量著周邊的一切，彷彿在通過他們的一言一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侄子舒爾夏撲到少女的身上，軟軟糯糯地喊著「姑姑，姑姑，陪我玩，陪我玩。」

少女怔愣了一下，然後嘴角揚起了更大的弧度，對著小糰子說：「好啊，小寶貝要玩什麼，姑姑陪你玩。」小糰子沒發現異常，牽著她的手走到了客廳的一角，那裡擺著各種各樣的玩具，還有一個搭了一半的積木城堡。

少女拿著手裡的積木，有點懵，看起來像沒見過，也不知道她是哪個位面穿過來的。

舒之晴現在既希望家人能發現她的異常，又不希望他們發現，畢竟，她也希望家裡人都能一直開開心心的，讓他們知道自己沒了，還不知道爸爸媽媽還有老人家能不能受得了。

沙發上的爸爸時不時看著玩積木的兩人，手裡還剝著橘子，一瓣一瓣地遞到媽媽的嘴邊。媽媽偶爾吃一瓣橘子，然後跟嫂子說話，好像是說小侄子去夏令營的趣事。大哥坐在大嫂旁邊，偶爾抬頭目帶溫柔地看著大嫂，然後低下頭處理電腦上的工作。

二哥在玩著手機，不知道是不是手機里的遊戲輸了，暗罵一句，按黑了屏幕，扔到沙發一旁，然後起身走到兩個玩積木的一大一小身影旁蹲下，在那裡胡亂一通指點，惹得小侄子說二叔是笨蛋。那個女孩在旁邊拘謹地笑了笑，二哥揉了揉她的腦袋說「今晚上怎麼這麼安靜，不像你啊。」少女手指突地攥緊了一下，然後緩緩放開。

「哼，誰叫你只顧著玩遊戲，都不理我，也不陪我玩。」少女語氣埋怨地蹬了一眼對方。那神情，跟自己以前撒嬌耍賴時如出一轍，如果忽視掉她不自然轉過身的動作。

「好好好，千錯萬錯是我的錯，不該看手機，忽略了我們小公主，不然給你打一拳？」二哥語氣誠懇的認錯，走到少女的面前，伸手拽了一拽她的袖子，一臉討好的模樣。還對著旁邊的小侄子眨了眨眼。

窗外的舒之晴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幕，眼圈漸漸紅透了，眼淚掛在睫毛上，要掉不掉，惹人憐惜。心裡不知道是羨慕多一點還是嫉妒多一點。她好羨慕現在在她二哥眼前撒痴撒嬌的人，而她，已然成了局外人。

旁邊的白色光團圍在她身邊旋轉著，過了很久，才停在她面前，抬眼看了她一下，又轉身看了一下室內的場景。幽幽地說：「要快點回去了，你還沒接收那個世界的記憶，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這時候，天上突然出現了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緊接著，雷聲就響起了，轟隆隆，好像老天爺生氣的怒吼。頃刻間，狂風大作，院中的花草樹木吹得嘩嘩作響。

舒之晴看到媽媽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看了看花園中的景象，對著客廳裡面的人說「這天氣，像是要下大雨了，幸好我們今晚都回來了」。說著要關上窗戶，拉上落地窗的窗帘。

舒之晴定定地看著眼前人，就在她眼前，一米不到的距離，那個熟悉到閉上眼都能聞到她的香氣認出她的人，她最愛的媽媽，從小對她最好，最寵她，讓她肆無忌憚活了十九年，給她底氣的人，此刻，她看不到她。

眼淚終於不爭氣的落下，女人若有所感般抬起頭，看了窗外一眼，頓了一下，心臟忽然快速跳了一下，皺了皺眉，隨即又拉上了最後一絲縫隙。那客廳最後一絲光亮也被掩蓋住了，那熟悉的說話聲，那熟悉的人影，此刻都已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再也忍不住，舒之晴蹲下身，把頭埋在膝蓋處嚎啕大哭。那哭聲里有不舍，有傷心，有埋怨，有後悔，各種情緒交織，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沒有家人了，她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走，要怎麼在異時空活下去。

彷彿感應到了她的心情，豆大的雨滴肆無忌憚地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頂上，砸在窗戶上，也砸在她的身上。但她是虛化的，沒有感知，耳邊是自己的哭聲，還有那若遠若近的雷聲。

小糰子急得團團轉，飛過去，撞了撞她膝蓋，又撞了撞她胳膊，反覆幾下，舒之晴抬起了頭，此刻她頭髮散亂，有的髮絲還因為淚水粘在了一起，雙眼紅腫，再也沒有她之前童話公主般的驕傲和優雅，像極了一個被養得極好突然間被丟棄的小貓小狗，那眼裡的不諳世事和茫然無措，令得本就有些心虛的白色糰子有種罪虐深重的感覺。

「你別哭了，我們要回去了，你……如果你捨不得這裡的話，讓這個房子也跟著你一起走吧，人，人是不行的，只有物可以，這是我的最大能力了，要不是，要不是看你這麼可憐，我才不會給你這個空間的。」糰子結結巴巴地說道，說話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雖然不是它導致的這個結果，但好歹也相處了一段時間了，嬌嬌弱弱的女孩子，去到那個人生地不熟的世界，還是給她點保命手段吧，不然她到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舒之晴淚眼朦朧地看著它，問：「這套房子能跟著我嗎？那我爸爸媽媽他們呢？」

「他們的世界房子也會一直在的，你的那套是複製品，除了人不能複製，其他東西都跟這裡的一模一樣。」

舒之晴神情舒展了一些，沉默地點了點頭，沉思片刻，對著眼前的光團說：「謝謝你，糰子。」謝謝你讓我帶走了我這將近二十年的回憶，讓我在往後的人生中不會忘記我的來處，不會忘記那些藏在心底最甜蜜最溫馨的記憶，那裡有著她前十九年的人生，有著她最愛也最愛她的人。

「走吧。」舒之晴抬腳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窗戶的位置，似乎想再看一眼，但無論她再用力也是徒勞。漫天灑落的雨滴沖刷著這裡的一切，也掩蓋了所有的聲音，天地間只余那轟鳴的雷聲，和那漸漸遠去消失不見的背影。

大地彷彿被重新粉刷一遍，沖刷走了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