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空間
黑暗的火車車廂里,舒之晴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突然,眼睛睜開,抬起頭,扭了扭脖子,環視四周,發現大家都沒注意到她。借著若隱若現的月光看了看手錶,此刻凌晨3點,是人們睡得最熟的時候,遂又閉上眼睛,讓精神集中到識海那裡。
白色光團盯著舒之晴的眼睛看了看,發現除了眼睛格外紅腫一點,好在已經停止了眼淚。它怕了,女人的眼淚真的太可怕了,像時空長廊的那條星河一樣,千千萬萬年還在流動,永不枯竭。
「現在先把這個世界的記憶傳給你吧,你沉下心來,好好消化,說不定以後會救你一命」。
冗長的記憶電光火石般迅速地鑽進腦海,擠得腦袋頭痛欲裂,像活生生被人用力捶打頭部一樣,痛得舒之晴差點驚叫出聲,要不是那僅存的理智在告誡她,這裡有人,她那痛呼聲就要逃出喉嚨了。
好不容易接受完所有的記憶,舒之晴的眼淚流的更凶了,緊咬著嘴唇在無聲地哭泣著。不知道是在哭這接收記憶時所帶來的痛苦,還是在哭接收完記憶后對未來艱苦生活的害怕。
這個世界跟上輩子舒之晴所生活的年代有點不一樣,有點像原來自己生活世界的七十年代。只存在在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偶爾念叨中。但又不完全一樣。像領導人的名字和很多大事件都不同,可能也不是不同,或者說只是名字不一樣。
現在也是要知青下鄉的年代,1974年10月,這輛列車上大多都是要前往同一條線路不同下車地點的知青。
原主也叫舒之晴,是首都京市人,家裡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父親是京市軍區的首長,母親是京市人民醫院的院長,爺爺也是革命老前輩了,以前也在軍區任職,現在年紀大了,退下來了,但是圈裡人都依舊稱他老首長,奶奶以前是老師。外公退休前是一名老中醫,但前些年時局動蕩,因為有老領導出面說話,才避免禍事,外婆是中下貧農家庭出生,所以多少也讓外公對外的名聲好了一點。那件事發生了以後,外公就退下來了,安心在家陪著外婆養花種菜。
舒之晴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大哥當兵,現在在部隊,大姐結婚了,嫁給了大哥的戰友,現在在外地隨軍,二哥前兩年被父親逼著去上了班,本來原主是不用下鄉的,但壞就壞在原主嬌蠻,想要得到東西或者人一定要得到,自己喜歡的人跟別人訂婚了,傷心欲絕,旁人怎麼安慰都不行,趁家裡人不注意,偷偷報名下鄉了,直到知青下鄉的通知單寄到家裡,這才引起了軒然大波。
父親的唉聲嘆氣,母親的眼淚,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左一句心肝啊,右一句寶貝啊,還有在二哥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中,原主終於慌了神。但是通知信都下來了,就算父親有手眼通天的能力也無濟於事。
在通知信到家裡后的十天里,家裡人把所有應該準備的都準備了,衣服被褥,鞋子襪子,保溫壺,熱水壺,還有雪花膏等各種女生會用到的物件都準備的滿滿當當的,生怕自家嬌養的寶貝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受苦。父親母親把家裡的所有票據都換成了全國票,一股腦地塞進一個布包里,裡面還有一卷厚厚的大團結。
爺奶外公外婆他們有的準備布料,有的去跟別人換棉花,有的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盡闖禍的丫頭做夏天的裙子冬天的棉襖,二哥在外面四處奔走打聽有誰在差不多同一個地方下鄉的,拜託別人多多照料。原主呢?
原主在哭,在鬧,恨不得再給天捅個窟窿。她反抗著拒絕著,不想下鄉,讓二哥替她去,她二哥也急哭了,恨不能把兩個人的名字換掉,替他這不懂事的妹妹下鄉去。幾位長輩在按住她摟著她,一頓安慰,家裡頓時亂成一團。
還是原主父親下班到家,看到這種場景,厲聲喝止,才阻止了這場鬧劇繼續發酵。
軍區首長的威嚴還是在的,雖然他眼神里也是滿滿的心疼,但好歹原主願意靜下來了。
「這事已成定局,由不得你胡鬧,你且安心下鄉去,有空我們就會去看你,過段時間,看看有沒有能回城的機會,我一定把你調回來。」父親的語氣里有寵溺,有不安,也有些無可奈何。
其他人靜靜地注視著坐在沙發上的舒之晴,看著她的臉色慢慢正常,都鬆了口氣。
就這樣,全家人出動,送原主到了火車站。奶奶拉著她的手說「乖乖,你去到鄉下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不要太勞累,有什麼想要的寫信告訴奶奶,奶奶一定買了給你寄過去」,外婆摸著她的臉說「乖寶,你一定不要省著,知道嗎?想吃什麼就吃,別把自己餓瘦了,外婆心疼…」
爸爸和爺爺眼圈紅紅的,不好意思地轉過身,抬起手抹了抹眼淚。媽媽使勁抱住自己小小的女兒,從小到大的記憶湧上心頭,一眨眼,她就長大了,要離開她的身邊了,這叫她怎麼捨得?
外公在耳邊偷偷地囑咐她說「在灰色包袱的那件暗紅色大衣里,我給你放了很多常用藥品,怎麼使用我都寫上去了,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啊」。
二哥摸了摸她的頭,「你這小屁孩,去到那邊有人欺負你,你就寫信給二哥,二哥去給你教訓他」。
最後的記憶里,就是原主坐在火車上,又哭又笑地朝著車窗外擺手。後來哭累了,睡著了,遇到了流星雨,自己就穿過來了。
下鄉的地方離京市不遠,坐火車一天一夜就到了,昨天早上8點出發,今天早上九點十點差不多也要到目的地了。
舒之晴靜靜地消化著腦海里的記憶,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舒之晴穿到了另外一個不知名的時空,自己穿了過來,那麼以後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舒之晴了,一定不能露餡,不然,依據這個世界的制度,自己可能會被當成間諜。
白色光團看著眼前的人消化了所有原主的記憶,看到她還算穩定的神情,轉了轉靈活的身體說:「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你還有什麼疑問嗎?沒有的話,我要回去時空長廊了?」
「你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這個沒有辦法給你肯定答案,因為我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類似的事情。」
「那我家別墅我怎麼進去?」
「你靜默你家門牌號說要進去就行。」
「那如果這個世界的親人發現我不是原主怎麼辦?」
「不會,你們應該是不同時空的同一個人,說白了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舒之晴一怔: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那…」
舒之晴想問她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會不會也是同一個人,但是想起自己沒有姐姐,這裡原主有個姐姐,又躊躇得不敢問出口。
「那我想你了怎麼辦?」
眼前的白色光團瞬時變成個粉色光團,瞪著圓圓的眼睛看她,像不敢確信一般,眨了眨眼,然後在腦海里飛來飛去,快樂得像只蝴蝶。
粉色光團飛了好大一會,才飛回來,支支吾吾道:「不要太想我,我,我會不好意思的。」說著嘴角卻越咧越大。
舒之晴像是被它的快樂感染到了,露出了穿越以來的第一個真切的笑容。
舒之晴默念了一下家裡的門牌號,就站在了自家別墅大門處,身後是熟悉的鐵藝大門,再往後就是一片灰濛濛的,彷彿沒有盡頭。
抬步往裡走,小型的噴泉,大理石鋪就的路兩旁,種滿了媽媽喜歡的花,有的因為本來因為季節的關係都已經只剩光禿禿的花枝了,現在卻花蕊爭先綻放,奼紫嫣紅。彷彿逃離了寒冷的冬季,到達了伊甸園一般。..
右邊還有幾棵桃樹,上面結滿了粉嫩的桃子,邊上有一個葡萄架,上面掛滿了一串串葡萄,葡萄架下面自己最常坐著玩鬧的鞦韆還靜靜地垂掛在那裡。
左邊那裡建了個玻璃陽光房,裡面種滿了媽媽收集的名貴花草,花房中間還有個畫架,嗯,是自己前兩天放在那裡的,畫紙上是完成一半的畫作,是給小侄子設計的生日小禮服,他的生日快到了,這是自己想要給他的禮物。
一大片欣欣向榮的綠草地,上面似乎還留著家裡人或坐或躺的身影,一眨眼,虛影消失了,只留下在邊上默默紅了眼圈的少女。
打開一樓大廳的門,裡面的一切還跟自己離開時一模一樣,餐廳桌上的蘋果還在那裡孤獨地守護著這個寂靜的城堡。靜靜地等待它主人的到來。
「你不需要一步步走路的,想去哪個空間,就可以瞬間移動到那裡的」。
「不需要走嗎?那我現在想去我爸媽的房間呢?」說完,入目的就是父母那帶著花園陽台的大房間了,裡面的陳設絲毫沒有任何改動,這給舒之晴的心裡帶來了一點安慰,最起碼還可以一直安慰自己說,自己一直還活在等待父母回家的那天。
等到樓上每個房間都走了個遍后,再次回到一樓的大廳,坐在自己常坐的沙發位上。白色光團興奮地對著她說:「你快到下面看看,那裡有好多我沒見過的東西。」
眼前是自己之前看著一點點堆滿的儲藏室,裡面有大量的物資,這一刻想起之前爺爺奶奶他們說起他們那個有錢都買不了東西的年代,竟然有點慶幸年貨在自己穿越之前就送到家裡,不然,在那個年代自己很可能會因為幹活賺不了公分而餓死。
看了看自己嫩白精緻而又小巧的小手,看了看在眼前飄來飄去,上下蹦噠的糰子,心裡充滿了無比的感激。
「謝謝你,糰子!」
糰子聽到她這麼鄭重的道謝,愣了愣,然後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嘻嘻,沒事沒事啦,我也,我也沒做什麼。」
一人一球相視一笑。
神識再次回到火車上的時候,糰子依依不捨地跟舒之晴道了,臨走的時候在舒之晴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吻,「我把我的一絲神識放進了你的腦海里,以後會在你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救你一命的,你要好好活下去啊,再見了。」說完之後不等女孩回答,就變成了光點消失了。
女孩愣愣的看著前方,眼前已經沒有了那個可愛的小糰子,這個陌生的世界就剩下她一個陌生人。沒有親人的呵護,世界之大踽踽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