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傅南岑的脆弱
傅老爺子出殯當日,天空灰濛濛的。
來送行的人很多。
下葬后,一身黑衣的傅南岑站在墓地前久久沒走。
「媽咪,太爺爺還會回來嗎?」小兔兔還不懂死亡的真正含義,趴在葉芙的肩膀上,焉焉問道。
「太爺爺會在天國看著兔兔和哥哥的。」葉芙鼻子酸得厲害,她到現在都接受不了傅老爺子去世的事實,明明前刻爺爺還笑著說想喝她熬的魚湯,可他還沒喝上魚湯,怎麼就走了呢?
她嫁入傅家那些年,爺爺把她當親孫女一樣對待,無論她遇到什麼困難,爺爺總是第一個替她出頭的人,給了她從未有過的祖孫情。
可這麼一個疼愛她的長輩,從此與世長眠。
再也不會慈愛地喊她小芙了。
墓地前,傅南岑身邊多了一對老夫婦。
那是傅南岑的外公外婆。
葉芙是第一次見到傅南岑的外公,那是南宮家的掌舵人,一位不怒自威的老人,面相嚴肅,眼神凌厲,氣場強大。
但傅南岑的外婆她卻不是第一次見到,當年傅南岑還是植物人時,她有次回老宅,剛好遇到了她,當時對方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至此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對方,她之前還以為是老爺子的客人,也沒放在心上。
今日才知道對方是傅南岑的外婆。
也不知道這對老夫婦和傅南岑說了什麼,遠遠看著,一點都不像是祖孫,很是疏離。
「南宮老夫婦只生了兩個女兒,傅總的母親南宮月從小天資聰穎,是天子嬌女,也是南宮老先生的指定繼承人,從小還有婚約在身,卻被傅總的爸爸截胡了,當年兩人不顧一切地在一起,南宮月為了陪丈夫出差,兩人雙雙飛機失事。」一個聲音在葉芙身後響起。
葉芙回頭一看,是一段時間沒見到的張青青,她剪了很短的頭髮,襯得五官精緻出眾,但她五官和上次看起來又不大一樣了,顯然是又在臉上動過了。
「當年南宮老夫婦怪傅家害了他們的寶貝女兒,堅持要把傅總帶回南宮家養,傅老爺子哪肯,傅家三代單傳,因為這事,兩家大吵了一架,鬧得很難看。」張青青繼續說道。
葉芙把兔兔放下來,讓她去找爸爸。
兔兔邁著小短腿跑了。
「我聽南宮復說,因為傅總越大,越像他的父親,和他母親幾乎沒有相似之處,加上南宮老夫婦的另外一個女兒生下了孫子,南宮老夫婦也漸漸和傅家不往來了。」
葉芙皺了眉,這南宮老夫婦有些過分了,再怎麼說,傅南岑也是他們的外孫,也是他們女兒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還有重要一點,是傅老爺子和南宮老夫婦私下做了什麼約定,南宮家這些年才沒插手傅總的事情,現在老爺子一走,怕是以後日子不會很太平。」張青青說到這裡,略帶同情地看向葉芙。
葉芙沒接話,她一直看著兔兔,兔兔已經到了傅南岑身邊了。
傅南岑把女兒抱了起來。
傅南岑的外婆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平常活潑不怕生的兔兔一把摟住了傅南岑的脖子,背對著南宮老夫婦。
知子莫若母,兔兔是嚇到了。
果然傅南岑說了幾句,抱著兔兔就快步離開了。
「這個老太太很不好對付,你以後最好不要和她打交道。」張青青提醒道。
葉芙轉頭再次看向了張青青,越過她,看到了不遠處的南宮復。
南宮家的親戚就來了南宮復。
他正在和趙瑾交談,目光時不時看過來,他保養得很好,看起來也就三十齣頭的樣子,成熟男人的魅力四射。
便不像陳放說的那般,不過有句話叫人不可貌相,葉芙不了解對方,不做評價!
「葉子,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可我也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我月底嫁人了,我們可以把傅總的事情翻篇嗎?」張青青正色道。
她只是愛上了好友的前夫,他們已經離婚,她追求所愛,有什麼不對呢?
「青青,你真想清楚了嗎?你真的愛他嗎?」葉芙問她。
張青青確實也沒做錯什麼,只是她們的友情再也回不去了。
「葉子,進了社會之後,我才發現人還是得現實點好,你看陳放富二代,最後還不是一樣為了商業利益聯姻,愛不愛重要嗎!」
「陳放是陳放,你是你,你和他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都是愛而不得的人,既然無法和愛的人在一起,那和誰在一起有什麼區別呢!」張青青苦笑道,「葉子,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幸運的。」
「青青,人生大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南宮復雖然算南宮家旁支,但身家不菲,老男人還會疼人,我會幸福的。」
葉芙聽她這麼說,也知道沒什麼好勸的。
「我結婚你一定要來,當年我們寢室說好了的,要相互給對方當伴娘,其他人我都聯繫好了。」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葉芙也不好再拒絕。
「葉子,還有一件事情。」張青青遲疑了下,還是壓低聲音說道:「我好像看到唐菲了,就在南宮家。」
葉芙怔了下,還沒來得及細問,傅南岑的外婆來了。
「大伯母。」張青青和她打了個招呼。
秦臻微抬著眼,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微微點頭就算回應了。
「葉丫頭,談談。」秦臻開口道。
「葉子,那不打擾你們了,婚禮當天早點來。」張青青對這個未來大伯母心有忌憚,打完招呼就走了。
「南宮夫人。」葉芙和她打了個招呼。
滿頭銀絲的秦臻,依舊優雅大氣,只是那一身的優越感,實在是讓人親近不起來。
「說來你能嫁給阿岑,還是我做的主。」秦臻打量著面前的女孩,確實是漂亮,難怪能把外孫迷成那樣,「我找人給你們算過命,算命師說你旺阿岑,要不是我要求,親家公還不肯這麼做。」
葉芙:……
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還得謝謝你不成?
「這麼久了你也該鬧夠了,現在親家公走了,阿岑得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事業上,你不要再給他拖後腿了,孩子都這麼大了,要復婚就早點復婚,不願的話就早點出國吧。」
葉芙也是笑了,這個南宮夫人倒是直接,不過也好,她還怕對方彎彎繞繞使絆子,明著來總比暗地裡使壞強。
「南宮夫人,這些話你不如去和你那外孫說。」
「葉丫頭,這人啊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得到了不珍惜,得不到的又追著不放,阿岑這孩子雖然從小優秀,但也逃不過這人性,當初是我選的你,現在孩子也有了,我是希望你能回到阿岑旁邊,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秦臻無視了葉芙的話,細長的眉一挑,語氣一轉,「如果你不願,那我會給他重新安排一個知冷暖的女人。」
「您外孫一定很感激你的。」葉芙嘴角揚起一抹淡笑,好似沒被對方的話影響到半分。
秦臻看了眼面前油鹽不進的女人,「那你就不要在阿岑面前欲擒故縱,早點離開!」
「南宮夫人,有一點你要清楚,我現在在這裡,是因為我尊重傅爺爺,至於欲擒故縱……」葉芙勾勾嘴角,「你外孫勾勾手指頭就來了,還需要我大費周章,玩什麼欲擒故縱!」
「我現在好聲好氣在這裡和你說話,是因為你是兩孩子的媽媽,要不然以我外孫的條件,什麼女人會沒有,當年要不是傅家,你早就家破人亡了,你也不必覺得委屈,阿岑這四年來的付出足夠了。海島上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你這樣的家庭我看的多了,見好就收!」秦臻面色冷了下來,沈家這樣的人家在她南宮家這種老牌豪門眼裡,算不得什麼!何況現在沈家岌岌可危,還是靠著傅家在幫襯。
「南宮夫人,你年紀大,我敬你是長輩,才好聲好氣和你說話,但你要是拿這樣的態度和我交流,那我也不必遵循尊老愛幼的美德。」葉芙以對方的口吻『回敬』她,這口吻學的沒有八分像,也有七分像。
如果她和傅南岑是夫妻,那被她說幾句也沒什麼,可她現在和傅南岑沒半毛錢關係,陌生人還想騎她頭頂上去,她葉芙有那麼好欺負?想給她氣受,門都沒有!
「你一個後輩怎麼說話的!」
「南宮夫人,我還有事要忙,不奉陪了,您自便!」說完,葉芙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
傍晚時分。
天空很應景的下起了綿綿細雨。
賓客都已經離開。
墓園一下子變得安靜萬分。
葉芙也準備帶孩子離開墓園。
「小芙,阿岑還沒走呢,你去看看他吧。」趙瑾尋了過來,拜託道。
之前被南宮夫人『教育』過,葉芙很難不把氣撒在傅南岑的身上。
「小芙,去看看他吧。」葉母從海島趕過來參加傅老爺子的葬禮,眼睛到現在還是紅腫的,對於傅老爺子的孫子暫時也多了幾分寬容。
「媽咪,你去看看他吧。」
「媽咪,粑粑好可憐。」
兩個孩子也異口同聲說道。
葉芙點點頭,讓他們先回家,她去看看。
從趙瑾那接過了一把黑色雨傘,她邁步朝墓園走去。
傅南岑和白天一樣,直直的站在傅老爺子的墓碑前。
細雨朦朧,他的髮絲和衣服上落滿了雨珠。
他的身影分外落寞、蕭條。
直到一把黑色雨傘替他擋住了雨水。
葉芙轉頭看傅南岑,他面容憔悴不堪,髮絲凌亂,一雙眼睛紅腫的厲害。
剛想開口,傅南岑突然動了,轉過身一把抱住了葉芙。
葉芙手一晃,沒拿穩手中的雨傘,飄然落地。
「小芙,我沒有爺爺了……」傅南岑緊緊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肩窩裡,聲音哽咽。
葉芙沒推開他,她的肩頭很快就濕了,分不清是雨水還是他的眼淚。
「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葉芙遲疑了下,輕輕抱住了他。
傅南岑把她抱得更緊了。
這個時候,只有在她的身邊,他才不需要藏起他的脆弱,他的痛苦。
也在這個時候,愛恨情仇都暫時退場了,葉芙鼻子酸得厲害,尤其是聽到傅南岑壓抑的哭聲,她的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雨,越下越大。
雨中,兩個黑色的身影緊緊相擁,彼此取暖。
墓碑上傅老爺子的畫像正笑著看著他們……
*
傅南岑病了。
病得很厲害。
傅老爺子的去世對他打擊很大。
家庭醫生過來給他做了檢查,特地單獨找了葉芙談話。
「你的意思是他腦瘤複發了?可離上次手術才半年左右。」葉芙臉色變了,「醫生,他就是前幾日淋了雨,加上最近沒休息好,怎麼會這麼嚴重呢?」
雖然之前是恨傅南岑的,但他得腦瘤時那痛苦的樣子讓她印象深刻,之前還暫時失明了。
「只是有這個可能,還得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吧,我現在就去安排。」
「麻煩你了。」
送走了醫生,葉芙咬著手指甲,在走廊來回踱步。
她此時的心態和當時來給約翰博士當翻譯時候的心情完全不一樣。
當時傅南岑要是死了,也就死了。
現在剛經歷了傅老爺子的去世,她是真接受不了又有人要離開。
還沒冷靜下來,身後傳來了開門聲。
她回頭一看,傅南岑披著睡衣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這才幾日,他消瘦了不少,整個人看著很頹廢。
「你怎麼出來了?」葉芙皺眉道。
「小芙,剛才我做了個夢,夢到你帶著孩子們走了,咳咳咳……」傅南岑在見到她時,明顯是鬆了口氣,在葉芙走近時,一把抱住了她,聲音多了几絲顫意,「小芙,爺爺走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
葉芙站在原地沒動,看他病得這麼厲害,才沒把他推開。
「小芙,我現在除了你和孩子,什麼都沒有了,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傅南岑的聲音帶了幾分不安,幾分委屈,像是被拋棄的孩子一般,脆弱而又敏感。
「我這幾天不走,等你病好了再說。」葉芙想到他的病情,多少還是心軟了。
本來這幾天她就要帶孩子回京市,現在傅老爺子不在了,孩子們也不需要留在雲市了,南宮夫人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傅老爺子一走,傅南岑是該把心思放在集團上了。
「小芙,那我希望我這病一輩子都好不了……」
「亂說什麼呢!」葉芙打斷了他的話,有時候她真覺得傅南岑挺幼稚的,推了推他,「回房休息,別把病氣傳染給了孩子。」
「那你可以陪著我嗎,我現在一閉眼就夢到你離開,根本無法好好養病。」
「別得寸進尺了,回房休息!」葉芙掙脫了他的懷抱,強制拉著他往房間內走。
床,他是上了。
可拉著她的手卻不肯放。
「就陪我一會兒,等我睡著你再離開。」男人可憐兮兮的請求。
想到他剛痛失親人,加上生病,她就仁慈一回吧。
看了下腕錶:「給你五分鐘時間,一會兒還要去接兔兔。」
「好。」男人握著她的手,慢慢閉上了眼。
葉芙靜靜地看著他,生病的傅南岑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反倒沒有之前那麼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