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邊境
柳先生身體不大舒服，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兩日才到聯城。我從小就在話本里看過許多對邊境的描寫，譬如狂風捲起黃沙，漫天飛舞塵埃，又譬如塞上孤雁飛，四面號角聲起，現在路邊的景色，才發現南方與北方是絕然不同的，南方大多是高山峻岭，參天大樹拔地而起，綠意盎然，潺潺流水飛流直下，伴隨著鳥兒驚起的啼叫聲，讓人忍不住肆意放歌。
「符顏，你喜歡南方還是北方？」我一面驚嘆景色之美一面假裝漫不經心問著符顏。
「南方吧。」符顏正閉著眼假寐。
「為何？」
「因為你現在就在南方。」
有些感動又有些肉麻是怎麼回事？沒想到他這樣性格冷淡的人還能說出幾句情話來？我捂著嘴不敢樂出聲。
「主人，城門口的守衛要查看我們的馬車。」蒼掀開車簾，神情嚴峻。
符顏慢慢睜開眼，輕輕頷首。符顏告訴我小顥言已經被藏到了其中一輛馬車上的暗格里，其他人不仔細搜查是看不到的，只看那兩名羽林衛如何與城門守衛周旋了。
「大人，這是我們的主家，這是他女兒。」蒼的聲音從柳先生那輛馬車邊傳來。
極輕極輕帶著些許鄙薄的男聲「嗯」了一聲，然後一陣厚重的腳步聲朝我們這輛馬車徐徐走來。
剛放下的車簾又被蒼撩起，他背對著我們，「大人，這是主家的兒子及兒媳。」
一位高大威猛的男子正立於馬車前，身姿挺拔如蒼送，英挺的劍眉，銳利的黑眸，宛如大漠中的孤鷹，身著厚厚的的盔甲，看來是一名武將。
我垂下頭，使勁縮著脖子，生怕被他瞧出什麼破綻來。
「叫這些人下馬車，我要仔細檢查。」與武將的身形不同，他嗓音聽起來倒是溫文爾雅。
我心一顫，越發的緊張起來，萬一小顥言被搜查出來了可如何是好？符顏卻主動握住了我得手，一臉鎮定地拉著我下了馬車。
那名武將帶領幾名守衛將所有人的馬車裡裡外外都搜查了一遍，我擔心之事並未發生，於是我們一行人就被放進了城。
「言兒去哪了？」我驚愕地問符顏。
符顏望了一眼窗外，小聲道：「他在林殊的馬上行囊里。」
我讚許地點點頭。這些守衛會檢查其他人的馬車，但是肯定不會檢查羽林衛的行囊，因為他們都是帶著朝廷的命令辦事的。
入了城，柳先生還是有些心驚膽戰，顯得臉色愈發慘白，晃晃悠悠隨時要昏倒一般。
左衛帶著我們在一處偏僻的小別院住下，並告訴我們太子這幾日便會抵達聯城，到時會與我們聯繫，林殊與符顏似是舊相識，兩人坐在樹下談笑風生。
「教主，要不要安排其他人進城？」見林殊離開，靜絲趕緊上前。
符顏沉吟一會，「暫時不必了，聯城中耳目眾多，進城反而不安全。」
「教主，您真的要為了太子以身涉險嗎？咱們已經幫了他太多了。」靜絲有些抱怨。
符顏不悅地斜了她一眼，「幫太子也是幫我自己，現在真相大白，了卻這件事後，我們便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對啊，到時候讓你們教主給你找個如意郎君，你們去過愜意的小日子。」我放下手中的酸梅湯插嘴道。
靜絲慌亂的眼神對上我，她一愣，立馬狠狠剜了我一眼，「教主明鑒，我對您絕無二心！自從被您救下以後，我就暗暗發誓，終身要伴您左右！」
符顏輕嘆一聲，「左護法，你的家仇已報，不必再過這種殺人飲血的生活了，我也希望你尋個好人家安生過一輩子。」
靜絲眼眶中的淚珠隱忍不落，她一口銀牙咬住下嘴唇，半晌才更咽著說道：「教主，我對您的心意您難道不知嗎……」
符顏蹙眉打斷了她，「夠了，左護法，今天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這句話壓斷了靜絲心裡最後一絲希冀，她潸然淚下，紅著眼不語，雙手握拳垂於身側，指節泛白，全身都在輕微地顫動著。
只有符顏拂去茶水裡浮沫時茶蓋與茶杯的叮噹脆響在小庭院里不斷迴響。
最終靜絲埋著頭，落寞地轉身離去。
「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符顏無奈地幫我拭去嘴邊的殘渣。
「那當然了，少了一個人覬覦你。」我洋洋一笑。
「靜絲她……」符顏斟酌著言辭，「她對本教是忠心不二，只是性格偏激了點，畢竟從小經歷了許多磨難。」
「我才不管她，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行，」我頓了頓，將心中的疑惑托盤而出，「你將柳先生送到蘭國后，是不是還要返回捧月教？」
符顏搖了搖頭，「我回去只是將人遣散，他們都跟了我許多年，雖然手上都沾染了鮮血，但每一個都是可憐之人，我不希望他們被官府捉拿。」
將捧月教的人遣散，未必是件好事，他們都過慣了殺人的生活，如果變成無家可歸的寡人，指不定還會為禍一方，不過為了不掃符顏的興緻我還是沒說出口。
符顏見我低著頭不語，以為我挂念師傅，「你若是不放心你師傅，我可以陪著你再去一趟火岩山。」
「不必了，師傅門下還有其他弟子照顧，我若是去了，免不得還會遭人懷疑。」我心裡有些失落，剛起來的欣喜之情也瞬間全無。
「白繁，與你同房而眠，我睡得格外香甜，以前總是被噩夢驚醒。」符顏將我擁入懷裡，下巴擱在我肩頭。
「我也是，真是巧了。」被他這番小孩般的模樣弄得我差點笑出來，心裡的失落也隨之慢慢消逝。
我與符顏，既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又何必思考太多。有了他，我才明白情愛之滋味，才懂得暖心的陪伴。也只有在我面前，他才會放下戒備，敞開懷抱，不再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