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說書（上）
物是人非。
我和符顏曾居住過的村莊在一場大火中被焚燒殆盡，大火足足燒了整整三日，聽路過的獵戶惋惜嘆聲道：「公子應是來投奔親人的吧？可惜啊，一月前，不知從哪傳出，說這個村子里的人都是邪教的探子，接著有一天冒出一群憤慨激昂的人自稱是武林正派，將村裡所有的老老少少都鎖在屋子中，一把火燒光了整個村莊。那場面喲，真是慘絕人寰，鬼哭狼嚎！我勸你啊，還是早些離開，這些人的鬼魂還徘徊在人間，這裡晚間會鬧鬼的！」
我向那獵戶道了聲謝，便默默地揚鞭離去。
大火過後只剩下一片焦土以及一層厚厚的灰燼，分不清哪些是木頭燃燒的灰燼，哪些是葬身於火海之中村裡人的骨灰，上空盤旋著一群嘶叫的烏鴉，野風冷冷拂過。
正派，如此便是正派的作為嗎？真令人失望至極。我冷眼看著路邊的凄慘景象，心裡也漸漸浮起了一絲寒意。
若這些正派之人的所作所為與符顏相比，我倒覺得符顏更加光明磊落。正派聯盟喊著叫著要滅了捧月教，轉頭卻將無辜的百姓就地屠殺，至於什麼邪教的探子，真是可笑的借口，他們不過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罷了。未能活捉符顏，正派的人就將矛頭指向了他人。
小毛驢一連趕了好幾天路，有些疲乏，死活不肯繼續邁步，我只好跳下驢車，牽著它慢慢朝不光鎮走去。
不光鎮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過路人形形色色，也就無人在意我這戴著斗笠、牽著毛驢的怪人了。
我就近找了家乾淨樸素的客棧歇息，也想著順便再備點乾糧方便趕路，小廝樂呵呵地接過我手裡的牽繩，臉色沒有絲毫詫異之色，讓我煩悶的心情減輕了不少。
「小二，來碗面，再給我備點乾糧。」我飢腸轆轆地朝店裡小二揮了揮手。
店小二聲音洪亮地應了聲。這個客棧雖簡陋，但座無虛席，來往的大多是江湖人士打扮，更有甚者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高聲喧嘩，絡繹不絕。
「今日可是說書的日子？」旁邊坐著的兩位大漢在悄聲議論。
「正是，上回這先生說的可是十分精彩，讓人讚不絕口！」另一位大漢咽下大塊白肉，豎起了大拇指。
正說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家悠悠地走上高台，高台之上擺著一桌一椅一茶壺，老人家拂起下擺，靜靜坐下，深邃明亮的眼睛灼灼地掃著台下的眾人，行雲流水間已經吸引住了大多人的注意。還沒等他重重拍下醒木，大家已經緘口結舌。
「啪」——醒木拍下，這位說書人順勢清了清嗓子。
「上回說到啟國國師身死之謎。這回來說說此案最大的嫌疑人——此人便是京都城最大商行的老闆，姓符，江湖中傳言此人亦是邪教捧月教中人。這符閣主來歷十分神秘，三年前孤身一人來到京都城，憑一己之力建起流雲寶閣，從此聲名顯赫，聽說此人相貌英俊非凡，器宇軒昂，引得無數京都城閨中少女傾心。國師生前與這符閣主交往甚密，二人經常一同飲酒作樂，可國師死後，符閣主神秘消失了一段時日，這才叫人生疑。啟國二皇子琅王殿下臨危受命，徹查此事，這其中又有一人摻和了進來……」說書人微微一笑，竟停下開始品茶。
「先生，這些銀子是我一點心意！」一位翩翩公子晃了晃手中的錢袋。
店小二見機將這錢袋送上高台，說書人顛了顛錢袋的重量，露出一記欣慰的笑容，才繼續開口。
「琅王殿下托白繁公子去流雲寶閣打探一二，這白繁公子呢，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鬼面先生之大弟子，白繁公子深明大義，男扮女裝博得符閣主的信任，一直潛藏在他身邊，伺機偷聽捧月教機密。誰料想那宮中還有位刁蠻公主，名叫連壁，連壁公主從小深受顥皇喜愛，竟看上了那白繁公子的師弟，大庭廣眾之下將二人就此綁回了宮。連壁公主迫使這白繁公子的師弟成為了她的裙下之臣，二人夜夜尋歡，好不快活……」
說到這，台下的人發出哄堂大笑，許多男子的眼神曖昧不已，而寥寥幾個女子則羞紅了臉，埋下頭去不敢直視他人。
「再說那琅王殿下因護母而將顥皇賜下的毒酒一飲而盡，幸得白繁公子相救，日日照料，一來二去，二人結下深厚情誼。可惜啊，這白繁公子竟為了琅王殿下，回到符閣主身邊繼續當耳目。符閣主也是極寵這白繁公子，不惜一擲千金，於黑市拍賣會中買下無數奇珍異寶，據當晚參與拍賣會的人說道，那奇珍異寶簡直堆成了一座小山。琅王殿下重情重義，哪能讓白繁公子涉險，便設計讓白繁公子離開符閣主，並助他重返師門……」
我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太荒謬！太可笑！
琅王竟成了他嘴裡重情重義之人？我倒是沒瞧出，只看出來他滿腔心機與算計。
也許是我這嘲笑聲太過出眾，引得無數人側目怒視，我慌忙悻悻地低下頭。這一瞬間，我竟覺得那說書人玩味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窺了我一眼。
「此後朝中局勢大變——七年前被廢的太子重登儲君之位，為含冤而死的顏大將軍親口平反，顏將軍沉冤得雪，眾人拍手稱快，太子既贏得了民心又重新得了顥皇的信任。可惜那顏將軍衛國多年，對顥皇忠心不二，竟慘死在了一宮婦手裡，實在是可悲可嘆！彼時穎妃栽贓顏將軍，琅王殿下年幼不知情，顥皇念及血脈親情，只是將琅王殿下禁足，並未懲罰他。琅王殿下日日在宮中吃齋念佛，為枉死的顏府上下超度，慈悲為懷，真真稱得上是賢明達觀……」
「你這人，字字句句皆是稱讚琅王，莫不是琅王自己的人？」一位女子的聲音打斷了滔滔不絕的說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