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算起來,葉承德在醫院住了快一個月,除了家人和陪護無微不至的照顧,還有一位心理疏導師。
葉承德住院期間,心態不算太壞。
加上江遠醫生告訴了他最新診斷的結果,葉承德這些天食慾振奮了少許,但比起前些日子的精神矍鑠,病榻上的他無疑是老態盡顯的。
雖然在葉崇光的建議下,馮曉棠已經盡量迴避出現在大眾視野跟前,但她每周一還是定時定點去醫院看望葉承德。
那日是禮拜天,她帶了自己煲的湯,並且提前訂了一束鮮花帶去病房。
葉承德天生不喜歡這些陽春白雪的東西,架不住馮曉棠的眼光獨到,選的花朵清新脫俗,品種更是鮮見,葉承德不由多瞧了幾眼,滿心歡喜。
為了給葉承德單調苦悶的住院期間增添一點樂趣,馮曉棠和葉迦樹外加司機老趙,會陪他玩倆小時的鬥地主。
馮曉棠牌技爛,奈何伸手摸好牌,偶爾做地主,就算他們仨男人再會算牌,也被馮曉棠打得落花流水找不著北,因為她從來不按牌出牌,自成一套牌技,對方也就摸不准她的套路。
「哈哈哈哈哈承讓承讓!」馮曉棠甩出最後一對三,成就感滿滿,怎麼看怎麼得意忘形。
老趙和葉承德面面相覷,老趙苦笑:「活了大幾十年,還第一次被一小丫頭片子算計!」
馮曉棠掩不住笑意:「趙叔對不住啦!來來來,我給您倒杯茶賠不是!」
葉承德幫親不幫理,偏袒馮曉棠道:「老趙,輸給我兒媳你不丟人!」
老趙哈哈大笑:「是是!」
馮曉棠聞言,這才收斂了些笑意,臉色微微發燙,為那一聲兒媳。
葉承德覺得最不難熬的就是這快活的兩個小時,他沉浸在牌局裡,跟身邊的家人說說笑笑,或者罵罵咧咧,適時忘卻了疾病帶來的困苦。
下午兩點,葉承德的律師顧問團隊準時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忙碌到分身乏術的葉崇光。
這是葉承德提前通知的,乍看是有事要宣布,見人都到齊,缺席的只有陳立嬌一人,似乎在葉承德的預料之中,他並未感到多麼意外,神色間只有一閃而逝的失落。
這盛大的場面,再木訥也看得出是為何事。
馮曉棠和葉崇光坐在會客沙發上,靜靜聽著律師宣讀葉承德立下的遺囑,在場的人都是受益者,最大受益者非葉崇光莫屬,他得到了葉承德公司全部的股份贈讓,而其餘人無非是得到了一些財產分配。
周欣面如菜色,她認為嫁給葉承德之後,自己對這個家沒有二心,平時做好葉太太的本分,不爭不搶實屬難得,說難聽點,她還得忍辱負重默默受著來自陳立嬌的盛氣凌人,只要她們同時在場,她就像個無地自容的小妾,不多言不多語,地位之低,家裡的幫傭無一不看在眼裡。
她心下早有預見,葉承德這樣的家庭,在世時立遺囑是鐵板釘釘的事,而葉崇光是最大受益者也是意料之中。
可是,她實在沒法接受,做為葉承德另一位親生的兒子,分到的遺產份額竟與葉崇光未娶過門的馮曉棠一模一樣。
周欣有種錯覺,葉承德術后可能安然無恙,她倒是快沒命活了。
礙於葉承德在遺囑最後加了一句:「如任一繼承者有任何異議,視為主動放棄繼承權。」
這樣一來,周欣唯有打落牙齒和血吞,她有再大的不滿,面對說一不二的葉承德,哭和鬧若是管用的話,她這會兒應該是和葉承德鬧得魚死網破,而絕非表現得噤若寒蟬。
一早就知道葉承德有顆堅硬如鐵的心,臨死了,依舊如此。
雖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可事已至此,周欣還有什麼苦什麼冤可以伸,畢竟生平所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全都來自葉承德。
那之後,遺產的事沒人再提及,而葉崇光也已經在葉氏集團有過正式的亮相,為的是平息媒體大肆的不實報道。
果不其然,他的亮相瞬間讓跌跌不休的股票連續漲停一周,公司的公關團隊一不做二不休,試圖藉助這把東風,給葉崇光安排了好幾個慈善拍賣酒會,該有的露臉場合,一個都不許少。
關於商圈,葉崇光初出茅廬,有很多工作等著他去處理善後,出席一些必要的活動樹立公司良好形象,在情在理。
葉崇光已經把大部分重心轉移到了集團,而他的離職在赫爾斯內部也已公開,他寫了長郵件,所有內部員工都能讀到他的離職郵件,事發突然,眾說紛紜,最多的一種猜測是他要回去繼承百億家產。
同一座城市,哪怕微小的捕風捉影也不是空穴來風,何況他的名字近期出現在財經版面的頻率頗高。
公司在月底給他舉行了告別派對,那日中午,天氣回暖,陽光透徹,葉崇光是在公司頂層的天台上接受了全公司員工的注目禮,他站在舞台中央,伴隨著輕快的背景音樂,然後接過助理遞向他的話筒,對所有來參加他告別派對的同事們致詞。
他畢業后,直接進入了赫爾斯,到現在有了自己的研發團隊,整整七年時光,他把所有在阿爾茲海默病上取得的研究成果,全部留在了赫爾斯,但依然有更加漫長的路程需要全世界所有的研發公司一起去攻克去突破,他不過是曾經的參與者之一。
對於一個臨陣脫逃的人,並不值得這般歌頌。
在這個告別派對了,葉崇光心雜陳,面對台下各色臉孔,他視線微微模糊。
他曾經有機會晉陞去英國總部,從一位研發團隊的負責人逐步邁向高級管理層,他拒絕了,他的初心始終沒有變過,他只想造出那一顆小小的藥片而已,並不是對自己的職業生涯有多少野心。
然而,直到他要說再見的這一刻為止,全世界仍在為那一顆小小的藥片而努力,他卻中途轉身離開。
因為這一次,他要為自己的家庭負責,他不得不背負上更深更重的責任,去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他終究是辜負了那一顆藥片的使命。
但成年人的世界,來和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說實話,離開了赫爾斯,離開了熟悉的實驗室,他偶爾是有過短暫的迷惘。
從大學本科至今,他一直躲在自己的安全區域,如今孤身跳進另一片海,人生又有另一番未知的景象在等著他。
好在,繁瑣的事務已然讓他感到筋疲力盡,倒沒有多少思考人生的時光留給自己去浪費。
甚至,他和馮曉棠的見面也一再壓縮,她受邀參加了他的告別派對,在這之前,他們大概有十來天沒有見過面了。
當葉崇光致詞完畢,緩步走下舞台,日光也像追著他的步伐,讓他頭頂金光,整個人耀眼到閃閃發光。
馮曉棠站在人群里,很偏的一隅,捧著一束永不凋謝的永生花,眼神撞上了那一款生動柔情的眼神,彼此微微笑著。
他步伐堅定地走向馮曉棠,很奇怪,他總是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她的存在,她並非在場最美的一個,更不是閃耀全場的一個,可他的目光天生慣於鎖定她的目光。
「恭喜葉先生,再一次成功畢業!」馮曉棠嘻笑著將一盒永生花塞到了他懷裡,她總能在潸然淚下的氣氛里,做永遠輕快明亮的小太陽,點燃周圍人的激情。
「謝謝棠棠小姐。」葉崇光接過花,看了幾眼,習慣性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祝願你在新的人生旅程里,有新的冒險和收穫。」
「好啊,你會陪著我一起繼續探險的吧?」
馮曉棠傲嬌一揚頭:「看心情。」
多日不見,她將長發剪短了,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方便打理,毛絨絨一顆小腦袋,看著更減齡,說是剛走出校園的妙齡少女也不為過。
他倆在一眾艷羨的目光里,手挽著手離開了赫爾斯。
葉崇光的缺憾,留在了這裡,馮曉棠似有感應,偏頭看向他,踮起腳尖湊近他,忽然沒頭沒腦說了句:「人生若無缺憾,就不會完美。」
葉崇光說:「這話聽著有點兒耳熟。」
「當然不是我原創,好像是你以前看的一檔足球節目中的台詞,這樣的場合我照搬一下不過分吧?
葉崇光誇讚她:「你對文字確實有過人的敏感力。」.
「是吧是吧?!以後叫我馮大編劇!」馮曉棠一誇就飄的臭毛病頓時上頭,「唉,好好的你摸我臉幹啥?」
葉崇光輕笑:「確定一下還在不在。」
「……」老婆沒臉你還光榮上了?
他們一起吃了晚餐,還接上了外婆和陳立嬌,就在濱江附近的餐廳。
落地窗邊的位置,望出去能看到極佳的夜景,璀璨燈火流淌在江面,讓城市浮上一種生生不息的氣質。
明天就是葉承德的第一個手術日,葉崇光問陳立嬌會不會去。
陳立嬌說不會,很快將話題轉移到了集團業務上,適時教他一些處理棘手業務的手段和方式,於是這餐飯吃得有些久。
最後還是在外婆的指引下,聊起了老生常談的話題——孩子。
馮曉棠和葉崇光成了話題的風暴中心,他面不改色道:「等明年再看了,如果一切順利,就考慮要?」
回答完畢,他看了馮曉棠一眼,算作一個徵求她意見的口吻。
馮曉棠連連點頭附和,至少在明年,她手裡的劇本應該是告一段落了,順不順利的,也就看葉崇光那裡。
對於這個答案,外婆顯然是樂見其成的。
馮曉棠給葉崇光打氣加油:「那你新工作趕緊上手,看你表現了。」
反正,她這裡沒問題。
「那我盡量表現好點,爭取讓外婆明年長一個輩分。」
陳立嬌聽了這話,不由爭風吃醋起來:「臭小子,你怎麼不說讓你媽明年抱上大胖孫子孫女?」
「哈哈,嬌嬌阿姨別和他一般見識,他看上去就是情商不太高的樣子。」馮曉棠打趣。
陳立嬌變本加厲吐槽:「是啊,怎麼生出了這麼個榆木疙瘩!」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媽媽,我媽也是這麼說我哥的,一模一樣!」
陳立嬌噗嗤:「曉棠你錯了,這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兒子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