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太一樣的祛陰辟邪
日頭東升,蟬鳴不止。
五黃六月,最是磨人,儘管還只是辰巳之交,空氣中燥熱的暑氣,已然蒸騰彌散開來。
秦川坐在膳房,與圓臉細眼的馮管事,以及其餘灶房、庫房的閑余雜役,一同吃著早飯。
一大早緊趕慢趕,終究還是慢了半拍。
回到雜役院的時候,上午的差事已經分派完畢。
「太慘了,水月庵里四五十人,連具囫圇屍體都湊不出來。」
有雜役弟子,在一旁絮絮議論。
宜陽郡與太玄山主脈,同屬青州境內,隔得也不算遠。
妖魔禍亂的消息,已經在太玄宗里,陸陸續續傳播開來。
「就連那水月庵主,煉神有成、修成神通的惠清師太,都沒能逃過一劫。」
「何止!聽外出探查的真傳師兄說啊,就連陰元都給……」
距離慘案發生,已經過去兩日有餘。
無論是青州府的駐守仙師、誅邪校尉;
還是太玄宗上,派去協助調查的各峰長老、真傳弟子;
亦或者那成名已久,僅稍遜色於三大國教,底蘊深厚的轉輪寺。
都未曾查出半分蹤跡線索。
連出手者是魔是妖,都尚未有定論。
仿似妖魔憑空出現,又憑空蒸發了一般。
雜役院人多口雜,又散布各個峰頭院落。
接收到的消息,自然也是雜亂無章、眾說紛紜,越傳越玄乎。
「行了行了,吃著飯呢。」
眼看話題越聊越惡寒,坐在案首的馮保冷眉一橫,輕斥一聲。
眾人這才訕訕住口,各自埋頭。
膳房裡安靜下來些。
秦川端著面盆,湊上前去,施施然坐到馮保旁側。
面上故作幾分戚戚,不著痕迹,輕聲問道:
「馮哥,你說咱們太玄宗里,會不會也偷摸進來些妖魔啊?」
仿似是被方才言語中的凄慘死狀,給驚嚇著一般。
「呲……」
馮保正埋頭喝湯。
聞言輕「呲」一聲,一口海帶蹄花湯,險些從鼻子里嗆出來。
連咳兩聲,稍緩過來些。
這才睨了秦川一眼,嘴角輕扯,露出些微嘲笑意。
「絕無此種可能。」
言語篤定,不容質疑。
「知道咱們太玄護宗大陣,是何人建立的嗎?」
秦川茫然搖了搖頭。
一旁的雜役弟子也面露好奇,紛紛側目盯了過來。
眼見有人捧場,馮保頓時來了幾分談興,卻又不先言語。
而是雙手抱拳,先沖著窗外天際恭了一恭。
方才面帶恭謹,認真沉聲道:
「乃是我大乾聖祖皇帝,感念從龍開國之功。」
「於祖師開山立派之時,親率工部靈匠、陣道宗師,以昭昭太玄靈脈為基,布下這超凡絕世之陣。」
「莫說是區區妖邪鬼祟,就是那天魔、妖仙親至,也要無所遁形,叫它跌個狗吃屎!」
提起大乾太祖。
馮保一向慵散的渾圓面龐上,都罕見露出幾分莊重,一雙細縫眼睛,努力瞪得大些。
顯然打心底里,尊崇至極。
聽他說得如此篤實,毫無轉圜餘地。
秦川心頭,不禁疑竇更甚。
拐彎抹角問這一遭。
自然不是真被眾人描述之中,水月庵的慘狀嚇到。
而是聽了那古井、歪槐、刻畫石蓋之言。
心裡始終有些惴惴不安。
先前還在擔憂,那小院中陰氣森森,是否會對柔弱似水的小師太,造成什麼妨害。
現在看來。
保不齊是小巫見大巫。
還指不定誰妨害誰呢。
可聽馮保言之鑿鑿,又斷然不似作假。
要是堂堂道門魁首、玄門正宗,大乾三大柱石之一的太玄宗。
能被區區妖邪魔物,大搖大擺地混將進來。
那豈不是老早就歇了菜了。
秦川一時之間,委實有些拿捏不準。
沉吟片刻,才又徐徐出聲。
將那院角「盛景」,與馮保細細描述一遍。
「哦,你說那地方啊。」
馮保倒是毫不意外,隨口應了一聲。
顯然早就已經知曉。
「只有那口老井,是原本就在那兒的。」
「餘下的什麼槐樹、石蓋刻畫,都是來往借住之人所留。」
言語之間,稍加思忖,繼續道:
「雖說成不了什麼氣候,不過聽你這麼一說,也確實該要注意些影響,莫要損害了宗門聲譽。」
「這樣吧,你吃完飯,跑一趟符籙峰,領幾張祛陰破煞的符紙,鎮上一鎮也好。」
說著,從一旁取過差役名冊,潦草添寫數筆。
「那也行。」
秦川面色平淡,夾起一筷熗鍋酸菜,拌在面里,順口應承下來。
一副對此事漠不關心,只是隨口提了一嘴的模樣。
作為一名優秀的雜役弟子,不僅要有搶活的本事。
還得學會親自創造差事。
秦川簡單吃過早飯,帶上執事手令,去往符籙峰上。
領了兩道一氣正陽符,外加一道用石蠟密封的符丸。
這可不是凡俗世面上,裝神弄鬼的玩意兒。
從符紙到硃砂,都是正兒八經的靈物材料。
由符籙峰上,練氣有成的內門弟子,攜著靈勁撰畫而成。
尋常鬼祟精怪碰到,不消一時三刻,便要化為飛灰。
再度返回小師太居住的院落外邊,日頭已上三竿,逐漸毒辣燒心起來。
正適合行那破邪驅煞之事。
院中房門緊閉,寂靜無聲。
清晨禁制散去以後,也並未再度凝起。
秦川也懶得出聲叨擾,輕手輕腳邁入其中。
免得又與她一通客套,耽誤了下午的差事。
眼下日頭正盛,正是天地間陽氣最為充沛之時。
進到小院之中,雖有輕微涼爽襲來,卻並無清晨那般強烈。
秦川也不願耽擱時間。
輕緩走到庭院角落,掏出一張正陽符,照著那歪脖子槐樹粗壯的主幹上,「啪」的一聲,貼了上去。
「啊!」
「滋……滋兒~」
一道蝕骨銷魂之聲,伴隨著熱鍋沸油般的滋啦聲響,驟然傳入秦川腦海。
也不知道還以為是被超度了。
「好溫暖……好舒適……好像徜徉在母親懷抱……」
原本用於鎮壓陰氣,驅邪避煞的陽剛符籙。
貼在這陰森槐樹身上。
竟是宛如救命稻草,將其從無邊寒寂中解救出來。
頗有一種聶小倩手持佛珠脖戴佛像請六十六個老和尚打坐念經辟邪的違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