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火言
啟炘正受困於一場不公正的決鬥中,他的政敵安排了一場雙人比武,為自己準備了有名的傭兵作為幫手。而啟炘則找不到任何人的幫助,畏於他政敵的權勢,甚至沒有一個傭兵敢接下這個委託。
啟炘只得將希望寄託於貧民之中,他在貧民間尋找有勇力之人,能為他作戰。他雖在群眾之間頗有聲望,可是貧民常常缺衣少食,更無戰鬥的勇氣。
他不住的哀嘆,自己將要走向死亡,至少不應該帶上另一個無辜的人,他將以一敵二,站立著死去。
這時候,有一位蒙面的男子出現,願意幫助啟炘作戰。啟炘擔心危害到他的性命,於是問道:「你了解戰鬥之術嗎?」
男子回答道:「我熟知戰鬥之術,斗戰的術有三種,我願意為你講解。」
啟炘很高興,便聽從他的講解。
「用勇力而作戰,殺敵而取得勝利的,是最下等的術;不憑藉勇力,使得孤老婦孺也能殺敵取勝,這是次等的術;不用勇力和智慧,不憑藉肢體和形體,不去戰鬥也能取勝,這是最高等的術。」
? 「即使是我的政敵,我也不願殺他。請你教我最高等的戰鬥之術。」
? 到了決鬥的地方,風沙揚起,高大的傭兵站在場中,抽出明晃晃的刀子。而啟炘的政敵則躲在傭兵之後,伺機而動,想取下啟炘的性命。啟炘與蒙面男子並列而站,相互用自己的刀刃遮掩對方。
? 皇帝坐在一旁的位置上,見證他們的決鬥。第一遍戰鼓敲響,蒙面人教啟炘橫舉起刀刃,讓傭兵不敢靠近。
? 「傭兵憑藉身體的勇力生活,即使能殺死你,倘若傷到自己的勇力,他是不願意的。」蒙面人說。
? 傭兵度量著啟炘的力氣,他不能長久地保持姿態,於是傭兵緩緩地繞著啟炘,尋找他的破綻,而啟炘也直面著他,將手中的刀刃直指前方。
? 第二遍戰鼓敲響,傭兵還未向前,但卻已經發現了啟炘的破綻,皇帝看他們不相互交戰,感到焦躁,下令讓他們快點作戰。
? 啟炘擋在皇帝的面前,皇帝總坐在太陽高升之處,猛烈的光讓人看不清啟炘的動作。蒙面人也偏轉刀面,讓光刺進傭兵的眼睛里。傭兵是善戰者,因此不會莽撞出擊,便緩步逼近啟炘,逼得他後退。
第三遍戰鼓將要敲響,啟炘的政敵擔心皇帝生氣,會取消這次決鬥,讓他沒法殺死啟炘。於是從傭兵背後衝上前,舉刀便想殺死啟炘,這是因為他勇而無知,不像傭兵一樣擔心自己的生命
? 交戰久不進行,皇帝看見啟炘擋在自己的面前,逼退了悍勇的敵人,而啟炘的政敵則把刀劍指向自己,面容醜惡,四處揮舞,彷彿準備刺殺自己。皇帝對這決鬥已經生厭,又看見啟炘的政敵胡亂揮舞刀劍,絲毫不關心刀刃可能會脫手傷到自己,於是下令結束了決鬥,責罰了啟炘的政敵,嘉獎了啟炘的英勇。
? 啟炘逃脫了危難,卻並沒有使用刀劍。他再三感謝蒙面人,蒙面人卻揭下面罩說道:「你不必感想我,我是為了與你履約而來啊。請你抬起頭,再看看我是誰。」
? 啟炘睜大了眼,蒙面人原來是啟炘的友人歲泮,歲泮在三年前去啟炘的家鄉遊玩,十分盡興。他們相互約定,三年後要邀請啟炘到歲泮的家鄉遊玩。而不久之後,歲泮就病故了,歲泮的家人寄信通知啟炘,啟炘大哭了三天,又病倒了一個月。
? 「你是人?還是鬼?是魂靈在我面前顯現形體,
還是我的願望在夢裡幻化?」啟炘不敢相信地問道。
? 「人死後,肉體回到大地,而魂靈而不曾消失,他們進入大空的冥府。等到大地顛覆,深埋的要浮現,浮現的要深埋,魂靈就要重新到世上行走。」
? 「大地難道將要顛覆了?為何你又出現在我的面前。」啟炘擔心國家的安危,趕忙問道。
? 「我只是暫時出現,我是受火獄之神的恩惠才出現在你面前的。我住進火獄內,我擔心違背與你的約定,因此求見火獄的神靈,他見到有人如此守約,因而被我感動,許我到人間三天,完成與你的約定。」
? 「你生前是如此行善的好人,死後為何會墜入火獄呢?」啟炘為好友的命運而憂慮。
? 歲泮笑著回答:「世人常畏懼死後,可他們哪有一人見過死後,他們傳言火獄恐怖,但實際上那裡才是絢麗多彩,勝過人間的景色。於人間三天,到我家鄉恐怕時間不夠,如今我也有了新的家鄉,我請你去那裡遊覽,記下火獄之行,讓人們切勿畏懼此地。」
? 李可匆匆看完這本書前面的小故事,美代子在一旁補充道,在歷史中似乎沒有啟炘這個人,因此這個奇怪的名字有可能是有著其他含義的化名。在群島的一些詩篇也借用過啟炘的名字,但明顯並非同一人所作,證明了啟炘這個名字並非特定人的化名。
? 李可繼續翻過著書頁,在人間的三天,啟炘與歲泮去火山上尋得大塊的黑曜石,幫忙斷案幫助了一個工匠的女兒,讓那工匠協助加工了那黑曜石,製成了一隻扁舟。
? 書中用一段晦澀的引詩介紹了他們進入火獄的方法,冷酷面孔的判官為啟炘手上蓋上印章,讓火獄中的魂靈不能傷害他。
? 歲泮介紹了火獄的地點和特色,焦土的山脈,煙花地將要開展祭典,火海之中有許多火之子,在火海上方的神殿有使人健康的朱泉,水仙花平原中淌過金色的流水,焦土的地底有巨大的蟒蛇在作戰,那巨蟒每日吞掉星星,使得天空陷入黑暗,而星星又每日從無中誕生,帶來黎明。此外還有太陽的影子,上面並不炎熱,有著溫藍色的光,太陽的附近有老舊的展覽館,向每一個亡者開放。
? 歲泮與啟炘划著黑曜石的小舟,在火海上航行,會見了許多成為火之子的魂靈,其中有偉大的將軍,也有傳名於世的詩人,他曾一時與好友分別,路途中經歷了幾次考驗,而後又與好友重逢,得以拜見火獄的神靈,並從轉輪王的祭司那裡得到了關於自己的預言。李可本想從頭仔細看起,葉墨茜卻催促道:「之後有的是時間看,先從硫磺之子開始吧。」
? 書中記錄了所有啟炘見過的火之子,用繪畫的方式記錄了它們的形象,還詳細說明了它們的性格以及所擅長的事情。
硫磺之子焦躁而愛做惡作劇,一旦纏上他人就難以脫離,它們的一吸一呼都產生光芒,它們吞噬凡物只留下硫磺,因此任何的凡物都不能阻擋它們,它們肆意將自己的火焰擴張,那火焰昏黃如黃昏的顏色。雖然不會傷到它所中意的人,但高溫所引起的其他火焰依然會造成傷害。
硫磺之子能去除事物中作為凡物的雜質,將其變作純粹的硫磺,因而時有煉藥者召喚硫磺之子,用來淬鍊物質,但他們所用的材料也不過是凡物的集合,因此最後什麼也不剩下,除了硫磺。
只要有凡物存在,硫磺之子就能燃燒,當它們死去,屍體變成如雪樣的灰,古代的畫家會將這灰與馬油混合,從而製成顏料,繪出的畫作淡而無形,以此來培養自己觀察無形事物的能力。
但想要殺死它們也並不容易,必須要用生長有水仙花的流水,每個被殺死的硫磺之子,又會在火獄重新誕生,有人說,它們是早逝的孩子,未能完成與父母的約定,所以才停留在火獄。
理解這些東西並不難,但重點在於如何操縱它們,葉墨茜攛掇著李可放出硫磺之子們,嚇得美代子匆忙釋放出一層水膜籠罩了店鋪。李可想象著自己的手上長著一隻眼睛,像葉墨茜一樣的,大大的眼睛,只要一想,它就會睜開。
火星先從手裡躥了出來,傷疤像燒得通紅的金屬一樣爍爍發光,五六個硫磺之子躥了出來,李可先是吃了一驚,而後才感覺到一種灼熱伴隨著撕裂的痛楚傳來,不知為什麼,她反倒適應了這種痛苦,就像人類時刻忍受著衰老的痛苦,這在不死的生命看來可能才是難以忍受的。
硫磺之子沖了出來,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飛,在空中留下硫磺的痕迹,那是燃燒了空氣后遺留的產物,有點像是煙花沖向天空所留下的痕迹,但硫磺的味道並不好聞,幸好周圍有著水膜籠罩,硫磺落進去很快就被沖走。
硫磺之子間喧鬧了一番,很快就發現了葉墨茜的存在,他們之間似乎曾經發生過什麼矛盾,硫磺之子齊齊向著葉墨茜衝去,李可能聽見它們交流的話語,它們商量著要燒掉葉墨茜的頭髮和眼睛,在她的顱骨里燒出一個空洞,從此晚上走路時也會腦袋發光。
「小心!小茜姐!它們沖著你過來了。」
李可大聲警告葉墨茜,而她卻依舊站著沒動,衣服內的刀刃像液體一樣流淌,銀色的液體順著葉墨茜的大腿攀上,頃刻間就勾繞上了她的手指,她抬起手,還是流體的刀刃一邊成型一邊被提起,形成了寬大的切肉刀的模樣。
硫磺之子們還沒注意到葉墨茜已經將兇器握在了手上,又或者是一如既往有著充足的自信,能夠燒穿任何阻擋它們的物質。葉墨茜對著李可說道:「叫它們停下來。」
「不行!我做不到。」李可雖然能夠聽見硫磺之子的聲音,但那些聲響散亂無章,能聽懂大概的含義,但用來交流完全不可能。
硫磺之子在一來一往的對話中迫近了,葉墨茜忽地揮起手中的切肉刀,像拍蒼蠅似的拍在水膜上,於是一兩個硫磺之子變成了慘淡的灰白色,落在了地面。
「用你的意志逼迫它們,殘渣會受你的意志屈從——你現在應該能聽見火言吧,用那語言交談,它比人類的語言更快,只用你的感情就夠了。」
昂揚的氛圍傳來,硫磺之子並未因為成員的減少而畏懼,假如把語言視作感情的附庸,那麼理解它就快了很多,李可並不是學一個東西需要教三遍的人,有的時候連一遍都不需要。
掌握了火言的人,在群島曾被稱作火薩滿,它們會同火焰交流來卜問凶吉,但普通的火焰並不知道未來,它的情緒是周圍人的反射,人們其實早知道自己的未來,只是需要火焰來代替他們回答。
李可提及與硫磺之子們的契約,她猜想契約的效果或許會能約束它們,她將斥責的感情傳遞過去:「不是說好只許燒壞人的嗎?快停下來。」
顯而易見的,硫磺之子並沒聽從李可的指揮,它們似乎非常肯定,就算是壞人,葉墨茜也屬於壞人之中高標準的那種。
硫磺之子在環繞著葉墨茜飛行著,它的軌跡明顯,因而只能依靠速度來繞過葉墨茜。葉墨茜並不在意地站著,對李可說道:「沒必要和它們好好交談,你要更強硬地脅迫它們,或用另一種力量威脅它們,或操縱它們的慾望,讓它們相信你。」
李可才發現,葉墨茜也在用火言與自己溝通,但語句更加清晰明了,甚至能清楚地察覺她要說出的每一個詞語。
「我以為會像操縱機械一樣。」李可也用火言給予回應,聽起來好像只是抱怨的感情。用這種語言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的真實想法泄露出去,不過確實如此,之前學習關於殘渣的概念后,李可還以為難度頂多像操縱很多個按鈕的精密機械,沒想到會像幼兒園老師一樣。
「殘渣只是受到它者的慾望支配,並不是沒有自己的慾望。你可以理解為每天可憐兮兮的上班族,不得不按照老闆的想法行動——你就用老闆的心態來操控它們吧。」
說是老闆的心態,可是李可也並沒見過幾個老闆,倒是孤兒院的老師見過不少...
突然靈機一動,她決定好了模仿孤兒院的老師:「你們都給我好好聽話!要不然的話就給你們關回火獄,再也不叫你們出來了。什麼?燒東西?當然不可能了,如果不聽我的話就要把你們扔回去。」
硫磺之子們稍微有點害怕了,對於它們來說,燃燒就像進食一樣,是必要的行為,而在火獄當中,從空中滴落的血液大多被火孑孓所吞食。剩下的部分則被更為強大的火之子分食,所以大部分的硫磺之子在火獄中都保持著飢餓的狀態,因此經由李可的傷口出來后,馬上就想燒點什麼也正常。
硫磺之子們竊竊私語,商量著逃出這裡,要是任由它們逃走的話,搞不好會到處引發火災吧。李可趕忙繼續虛張聲勢:「看見了那些死掉的硫磺之子嗎?要是你們逃走的話,就會被我用水潑掉。」
硫磺之子似乎對於自己的特性不算了解,對於剛剛撞上水膜而死去的同伴,也完全沒在意過理由。但感受到李可這像模像樣的威脅中的情感,紛紛停止了攻擊。
雖然李可自認為自己只是裝出來的威脅,但是假如硫磺之子真的燃燒到了葉墨茜身上,她也會不假思索地撲滅它們吧。
經過了恐嚇,李可總算能自如地操縱硫磺之子了,但是她的火言還並不成熟,有時說出來的只是單純的情感,想讓硫磺之子們列成陣法什麼的更是不可能,頂多能傳遞出攻擊和停止這兩種指令。但只要勤加練習,或許有一天能達到葉墨茜的程度吧。
在李可再度的威脅下,硫磺之子們不情願地縮回傷口背面的火獄中。
兩人度過最後的休息時間,李可小口嘬飲著有點苦澀的咖啡,看向旁邊葉墨茜,她把吸管和蓋子扔到一邊,大口喝著,手中翻著那本有關火獄的書。
李可體驗了火洗之夢,算是經歷一次糟糕的睡眠,美代子好像從不會睏乏一樣,難道是不需要休息嗎?葉墨茜好像再不睡覺就會死掉一樣,這讓李可有些擔心。
「那個...那個人頭,你們需要我帶出去嗎?」李可問道。
「讓一個小孩帶著人頭也太驚悚了吧。」葉墨茜咯咯笑著,「簡直像三流恐怖片里的鬼小孩角色——你不用擔心,他還沒死,在艾尤卜的事情結束前,就讓他在這裡受罰吧。」
「你要是能把這個鳩佔鵲巢的傢伙帶走就好了。」美代子從倉庫走出來,「不過要記住,去港口找到林楓,把消息遞給他之後就立刻回來。記住了嗎?」
李可點點頭,在美代子的要求下複述了一遍。葉墨茜從口袋中的一堆鈔票中抽出沒沾上血的幾張:「為了防止壞人盯上你,就不給太多了。不過還是能隨便消費的——記得別買太多玩具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李可揮揮手,「再見啦。」
「一路順風。」葉墨茜兩指齊並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