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交易現場

第13章 交易現場

據葉墨茜所說,紫藤市存在數個「隱秘的節點」,當然不是說那些地方特別隱秘,而是人們無法直接的認識它們,就像莫名奇妙掉到某個角落的橡皮擦,雖然只是在屋子裡,但就是怎麼也找不到。而它們被發覺出來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通過存在於認知之外的事物來指路,舊時的出離者召喚鬼魂來指出隱秘的地點。

知識也好,技術也好,大多被隱藏在凡運以外,一旦被指出,人們就立刻理解了、學會了。李可所掌握的火言也是如此,同實在存在的祈禱語不同,火言是某種天生的能力,嬰孩在哭泣時就掌握了這語言,卻在學會自己母語的同時喪失。而一旦窺見過火獄,無論什麼樣的人都能立刻學會火言。

同樣的道理也作用於那些隱秘的節點,這些地點常被當作出離者接頭的地方,一旦去過,下一次再進來就容易許多。港口就有這樣一個位置,據葉墨茜所說,像林楓這樣的獵人有時會在港口同其他獵人集會,而且一般來說不超過三天就會有一次,也就是說,李可最多等上三天就一定能遇上他們。

比起對出離者的厭惡,獵人在葉墨茜的口中要好上一些,雖然算不上喜歡,但比起負數,差不多是零這個水準。而據葉墨茜所說,獵人之中的九成,都是「不自量力的水貨」,假如李可能夠如意的操縱硫磺之子,就已經算是獵人中較高水平的了。

可是李可還是比較擔心,畢竟在葉墨茜眼中,世界基本上遵循一個斗獸棋的規則:她打的過的和她打不過的。而李可思考的卻要比這個成年人更深刻一點,她擔心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葉墨茜的存在,畢竟一個孩子突然跳出來,順著療養院的線索就能發現葉墨茜回來了,她甚至都還沒想到使用假名,追殺的人可能一波波地追來。

不過很顯然,關心這件事情太早了,李可對紫藤市不算熟悉,但看過地圖后勉強能到達港口。不過葉墨茜對這裡的隱秘節點只是略微描述,想要找到還是很困難,不過有了尋找那個地方的主觀想法,找到它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在清晨時分遊盪在港口邊的小學生年紀的人,怎麼看都很可疑,差點被看守倉庫的保安抓住盤問。李可扭扭捏捏地想要找機會逃走,保安看守著倉庫的大門,肯定不能擅離職守,假如說自己能跑快一點就好了,早知道應該先找葉墨茜學習能跑快些的法術。

港口附近能看見有幾棟平房,可能是漁民的屋子,距離這麼近的話,大概漁民的孩子會經常來這邊玩吧。李可靈機一動,找了個借口:自己是附近的小孩,正在玩捉迷藏,由她負責找人。

看倉庫的大叔雖然滿面狐疑,但最終還是相信了,對於他們這個年齡的人來說,小孩有什麼樣的奇思妙想都不奇怪,因為他們本就認為小孩子不存在可供人理解的邏輯,突發奇想要在早過頭的早晨玩捉迷藏,這也不是不可能。

「快點走啦,不要在這個地方玩什麼捉迷藏。」對李可的盤問似乎到此為止,大叔揮著手下了逐客令。

「我不找到他們不行啦,他們不會出來的。」李可為自己在這片地區繼續遊盪找了個借口。

大叔苦著個臉,無奈地放任李可去找她那些不存在的朋友了。他看上去很不擅長應對小孩,假如說成為了父親的話,恐怕那場面會非常有趣。

再三尋找葉墨茜提及的地點,最終還是沒有找到,港口的每一條路,她都走過了三四遍。雖然找到了幾個疑似的地點,

但還是沒法確認到底哪個才是所謂的「隱秘節點」,要是自顧自的確認,最後就變成了自欺欺人。

在節點旁,有一個特殊的紋章,是用帶有痕迹的顏料繪畫的,但是沒法直接看見,得用特定的儀式激活,才能讓它亮起來,這是貓家族為確認這些地點而畫上的記號。李可想起葉墨茜說的話,心裡突然有了個主意。

對不起,大叔。李可為將要破壞港口的公共財產而自我懺悔一番,決定開始她的計劃——用硫磺之子把周圍的牆壁和集裝箱烤上一遍。

帶有痕迹的顏料,顯然超出了凡物的標準,即使再怎麼薄,再怎麼無形,這樣的差異是一定存在的。所以說當硫磺之子把顏料周圍的東西變成硫磺后,那麼剩下的部分就清晰可見了。

李可當然沒有考慮過自己對硫磺之子的掌控力,就算考慮過可能也還是會這麼做吧。所幸的是,她的這番操作並沒引發火災,才經過第三個地點,她就發現了牆壁上顯露出的記號。那是一隻奇怪的眼睛都形狀,周圍的牆面因硫磺之子而沾染上了一層硫磺,因此記號的形狀也清晰可見。

想著這記號可能有用,李可記下這記號的形狀,擦去了牆面上留下的硫磺粉末。聞了聞自己的手,硫磺味道很重,要是帶著狗來尋找,搞不好會被抓個正著。不過既然是隱秘的地點,狗可能只會聞到味道,但找不到味道的來源吧。李可以前在孤兒院時,他們男女混住在一起,有一次她聞到房間里有奇怪的味道,她很好奇,便一個個問過同住的人,當問道一個男生時,他支支吾吾地打岔沒有回答。現在想來,搞不好他在房間里找到了某個隱秘節點,把那當作了自己的根據地,所以才不願意告訴自己。

按照葉墨茜的描述,進到這牆邊的門后,背後並不像李可想象的那樣是一個異世界之類的地方,而是普通的倉庫,堆著些貨物,旁邊有著叉車。這個門隱藏在倉庫的角落,不知道是不是設計者有意為之,而正面有著另一個大門,被拉下的卷閘門鎖著,假如說李可沒猜想錯的話,從正門進來的人,可能會沒法注意到從後門進來的人。或者說雖然眼睛能看見,但沒法意識到那是有人在。

李可拿出準備好的蜜瓜麵包和早餐奶,在一堆貨物背後坐下,漫長的等待時間該怎麼打發呢?

在手中有了一堆錢后,會不知所措的人也是有的。對於李可來說,許多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現在也能實現了。曾經擁有的東西只要一個口袋就能裝下,但是未來還會變得越來越多,直到裝都裝不下吧。

以前孤兒院參加社區勞動的時候,他們在書店打掃衛生,李可看見過一本封面很有趣的外國小說。因為是匆匆經過那裡,甚至連名字也不記得了。這次李可買下這本叫做《貓與天國拖拉機》的小說,一邊吃著麵包一邊看著書。書里講述一隻落水死去的貓為了去往天國而乘上拖拉機,偶然間看遍了世界上其他人的天國。

咖啡因的效力慢慢失去,李可撲在書上睡去。不巧的是她的安睡只能再持續三個小時,接下來還會有更艱難的事情需要她面對。

大型貨車剎車的聲音很明顯,卡車帶著「貨物」在倉庫門口停下,「釘子」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周圍安靜無人,最是繁忙的港口早晨,大貨車開進來也沒遇見半個人影。釘子對後座的「榔頭」點點頭,榔頭之所以坐後座,是因為釘子只信他,被從車座後面搞死的弟兄沒有一百個也有十來個。因為釘子這習慣,其他弟兄只能坐在卡車的倉內。

「呵,神奇了,那些裝神弄鬼的真能把人給弄沒了。」榔頭感嘆道。

「有什麼神奇的,有錢有勢,幹啥不成?他們月球都上得去,別說把人弄沒了,把這港口搞沒了都不在話下。」

釘子常掛嘴邊的俗話就是這個,自從他有一天在雜誌上看見福約之國曾經把人發射到月球上,這話還加上了月球的部分。他不敬鬼神,但畏懼權勢,前者遠,後者近,釘子的腦瓜不好使,有錢人的玩意在他看來像變魔法,因此他對權勢的忠心耿耿讓大家都信任他。

釘子矮胖,榔頭高瘦,釘子沒名字,榔頭有名字,釘子是個文盲,榔頭以前念過私塾。

有人說,釘子是因為姓丁,所以大家叫他釘子,久而久之,名字就拋開不用了。不過也有說法,他名字就叫釘子,認為自己當了體面人,找了個算命先生一算,起了個名字,結果名字是個生僻字,釘子說話嘴瓢,別人指出來后就不好意思再用。

後者可能性高點,那時剛剛戰後,紫藤市的人多於吃的,地上還不長毛,人們開始往著東邊逃,群島東邊信法雷的,他們結成宗族,藏下了不少吃喝。釘子就是在船上出生的,估計他生下來的時候頭大身子小,這邊的人指物起名,釘子物賤,賤東西不容易消失,釘子的名就定了。

釘子的爹娘病死在船上,他自豪的說,自己是喝酒長大的。酒所帶來的迷醉本性先於母乳所帶來的人性,船長姑且收留了他。所以他還沒踏上法雷的土地,就又回了紫藤市的土地上,他稍微長大些就在船上打雜,要說這些破事可說不盡。

榔頭是沼澤民族的,他自己搞不好都不清楚,不過原本的名字是個怪名,要是有研究民俗的,估計能看出來。沼澤民族都種地,農民在飢荒里反而餓死的多,能供得起他讀書,恐怕家裡算不上窮,他不願意提,恐怕心裡感傷。紫藤市原本是有許多沼澤民族的,而後也都消失了。

土是熟悉的,少了熟悉的人就陌生了。榔頭於是出去闖蕩,他能識字,還是個酷人。酷的意思是,這人不容易生氣,善結交好友,對錢對財不在意,他出去討債的時候,傷亡總是最小的。人們做什麼事情,都點名道姓指定榔頭。

他倆都是混「黑」的,以前也就干點走私,造點假鈔,有一天就遇上了。人們看他們的名字,還以為他們是兄弟,教他們見面認認。

有的人見面不消一句話,處不處的成就知道了。他們倆人性格截然不同,但就是相處融洽,像捧哏和逗哏一樣,缺一不可。他們討債時釘子負責嚇人,榔頭說好話,總是事半功倍。

息海市富裕,紫藤市窮,息海市造港口,紫藤市也有樣學樣,但東西不是這樣學的。釘子說:有錢人吃大米,你吃大米就發大財是吧。

過了會兒,兄弟倆商量著回紫藤市了,準確來說不是自立,而是發展。紫藤市這鍋菜,也熟到該生蟑螂了。

「石先生說在這交易,不會有人來吧?」榔頭問道。

石先生是息海市黑幫的老大,換言之,是他們兄弟倆上頭的上頭,權勢威望如此,可以說黑白通吃。

「怕什麼?你怕條子嗎?」釘子有了石先生當後台,背後還真像墊了石頭,「他們收點賄賂就差不多得了。要我不想給,他們也不敢要呢。」

「我擔心記者,要有人拍了,給石先生臉上抹灰也不好。」榔頭知道,有人看見他們幹啥,也不會聯想到石先生。只不過用這樣的說法,釘子才不會自作主張。

「我們這干牙行,以前都光明正大,開到市政府門口都有呢。」卡車上載了些畸形怪種,本地有人就好這口,有時他們也收正常的,孤兒院里辦下些不正規的手續,就能搞來幾個。

「先招呼弟兄們下來吧,信法雷的不好惹,鬼知道他們帶來多少人呢。」榔頭說道。

卡車開進倉庫,裡面光線昏沉,空無一人。釘子拉開卡車的后倉,裡面放著幾個鐵籠子,其中一個渾身是毛的孩子咬著籠子的欄杆,牙齦上滿是血跡。釘子掏出手槍,拿槍托狠砸了一下他的腦袋,毛孩痛的把頭縮了回去。

「我他媽養你們幹什麼吃的,也不管教一下這玩意,就在裡面坐著睡覺是吧。等下他把自己搞死了,我們怎麼拿出去賣。」釘子罵罵咧咧地說道。

「好了好了,下車吧...」榔頭招呼他們下來,又指住另兩人說道,「你們守住車,發生什麼事情就開槍通知我們。這些傢伙盡量別打死,要打槍就朝腳上打。」

榔頭看了眼手上的表,五點半了,差不多該來了。刻意放鴿子這是要給他們下馬威啊。

雖然都是信法雷的,也有差別。黑幫掏槍對射時念得還是同一個神呢。新來的稱作奉肉祭的教派,代替了之前的法雷教會,負責接收這些畸形。

石先生要求的葯也由他們代為加工,本來到此為止他們還算是地位平等的兩方,但最近本地的黑幫又遇上了一件怪事,一件不得不求助於人的事情。簡而言之,就是鬧鬼了。

殺人放火的事,近來算是少了,但釘子榔頭也不是沒做過。有些亡靈纏上來也不奇怪,榔頭在事務所掛滿了雜七雜八的符咒,以至於釘子都覺得搞不好會犯沖。但意外的是,距今天為止,這樣糊弄的方法都沒遭到報應,榔頭一直想著,報應早來早熬過去,別等到老了再來,那可受不了。可釘子說,有錢有槍,怕個卵蛋,沒卵蛋的人才怕鬼。

鬼終究還是來了,釘子都不知道是哪個死人,連燒紙都沒處燒。背地裡下絆子的算鬼,明的衝出來那算怪。槍子也不管用,打在那怪物身上也沒能阻止它,反倒折損了幾個弟兄。

釘子整日沒睡著,決定向石先生報告。榔頭勸他別拿這事打擾石先生,況且石先生也不一定能解決鬼怪。釘子則用他的一貫名言回答:有權有勢的人,什麼解決不了?

石先生還真給出了回復:「那是討債鬼,你們找當地的信法雷的給你們解決吧。」

釘子聽了石先生的話,一下就有了底氣,怪物如影隨形,但他照常工作,不顯出一點害怕的模樣。他的大腦過度誇大了所謂的石先生,同時認為所有人都和他相同,有一車黃金,請個神仙都不難。

奉肉祭的人姍姍來遲,他徒步而來,沒帶任何隨從,乍一看只是普通的男青年,但榔頭卻從他的身段步態中看出此人確有一定能耐。

榔頭趕在釘子發難前向前一步,沖他伸出了手:「我們是當地的,這位兄弟有些眼生,不知如何稱呼啊。」

「蘇萊克。」青年笑笑,抓住了榔頭的手,榔頭暗自發力,青年卻動也不動,「你們就是榔頭釘子吧,你是釘子?」

「我是榔頭。」聽過這個顯然有著法雷特色的名字,榔頭鬆了手,「我們就不耍小混混下馬威那一套了。你獨自前來,對我們有誠意,要來看看貨嗎?」

蘇萊克聽出榔頭語氣中有所不滿,不慌不忙地解釋道:「之前要來接頭的遇上些事情。換了我來,所以來遲了。讓我們看看貨吧。」

釘子引著此人去看卡車的車倉,蘇萊克走出兩步,鼻子抽了抽,問道:

「你們抽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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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市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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