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這是一石兩鳥之計,一方面使千面公子和此間主人劍及履及,搜索他機辰良,另一方面也是在逼他現身。
如果這個推想不錯的話,那麼此人也就太攻於心計了,他也許是存著坐山觀虎鬥的心理。
機辰良重重地哼了一聲,於是他又挑起貨郎擔,向西面大街走了。
在三樓後面的那間書齋里,一位全身黑緞小裙的老婦,正在頻頻頓著手中的一支馬光閃亮的千年藤龍頭拐杖。
在她的身邊,左面站著一位絕顏紅妝,正是方才在第一樓門口下車的那位姑娘。
在她右手,是一個年約十來歲,一身玄綢新長衫,戴黑緞瓜皮帽的矮小精悍的小孩,濃眉大眼,一對眼珠,滴溜溜地轉個不停,透出好機靈。
垂手低頭,佇立在老婦面前五尺外的正是那個有鬍子,十分冷峻威嚴的中年人。
老婦正在對他大發脾氣,在「數落」他。好不容易,那老婦略微緩了火氣,沉聲道:「你,身為主人,也該出面去款待客人了。」
中年人躬身道:「還是請娘出面的好。」
「什麼話?」老婦又是火了,一頓拐杖道:「你是存心嘔我?同我賭氣?」
中年人忙低聲下氣地:「孩兒不敢……」
「你敢得很呢!」老婦叱道:「這是什麼時侯?當然由你出面、你老子不在,難道由為娘一個婦道人家去款待客人?」
「娘親聽稟!」中年人平靜地道:「今天情形特殊,孩兒需要暗中主持大局,所以,還是不出面的好。一經出面,就得周旋到終席,中途不便離開,與其可能失禮,招人誤會,不如不出面。」
老婦似乎十分注意中年人的這段話,聽完,冷然地道:「你別聽風就是雨,人家人影子還沒見,就把你嚇得不敢出面,這樣沒用,豈不教天下人笑話?」
「娘!」中年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姓機的『點子』,雖然只出道二年不到,由於他神出鬼沒,詭計多端,實在不可小看他,今天又是阿嬌的喜口,萬一被他搗了亂,那更難看……」
「胡說!」老婦哼了一聲,「看你,專說膿包話,還虧得你是江北道上的總瓢把子,這番不是明明張網以待么?只怕他不來,不怕他來才是!」
老婦顫巍巍地站起來,一身紅衫、紅裙的姑娘挽住老婦、老婦一頓拐杖,道:「好吧!丫頭,老身要去見客,也得換衣裳。」
「奶奶!」那個小不點的叫起來,「咱可以去看新郎官么?
「別淘氣,跟著奶奶!」瞪了小不點一眼,小不點一伸舌頭,嘟嘟小嘴,乖乖地跟著老婦,由側門珠簾下隱去。
這中年人叫寇望亭,仰著面,想了一下,面上泛起一抹不可忖度的陰沉笑意,迅速地拉開了書案抽屜。
就在這時,那個叫倪業的司賓匆匆上樓,在房門外停身,道:「倪業有請示。」
寇望亭大馬金刀一坐,雙手按在書案上,道:「說吧!」
倪業道;「有一位自稱『神龍客』的人指名求見。」
寇望亭目光一眨,道:「來人多大年紀?相貌如何?」
倪業道:「三十來歲,黑臉,一身風塵,騎瘦馬!」
寇望亭道:「他帶什麼兵刃?」
倪業道:「未見『硬』的,是否帶有『軟』傢伙?恕屬下......」
寇望亭道:「只說我不在!」
「是......」倪業吶吶的道:「就這樣回答?」
「廢話!這種小事還要多說一句?」
倪業迅即退去。
寇望亭自語道:「怪!真會有外人知道寇某人在此?」
他迅速地由鐵鑄的抽屜中取出一個長約尺許的鐵匣子,小心地旋開活鎖,取出了一個用蜀錦包著的東西,一撩長衫下擺,把那蜀錦包放進腰帶活扣,耳聽腳步聲又響,他不耐煩地輕喝:「什麼事?」
又是倪業疾步到了門外,促聲道:「那人聽說東翁不在,連聲冷笑,說什麼『命該如此』……」
寇望亭截口喝道:「理他作甚?」
倪業煌聲道:「那傢伙十分邪門,他說東翁不在,真的會永遠『不在』了……」
「放屁!」寇望亭怒道:「你們同他啰嗦什麼?」
倪業吶吶道:「那廝出口傷人,說屬下等狗眼識人,都是酒囊飯袋!」
寇望亭罵道:「你們真沒用!不會教他知難而退么?」
倪業顫聲道:「那廝硬得緊,程振海要給他顏色,嘗了他一記『鷹爪』,不料,反而自己五指紅腫起來了!」
「有這種事?」寇望亭目光一閃,道;「你可以請他入席,說等我回來了再說。」
「是!」倪業又疾步下樓。
他剛到樓梯入口,又哦道:「東翁,姑爺來了。」
寇望亭一整襟,威嚴地道:「做你的事去。」
倪業向上樓的「千面公子」一抱拳,自顧下樓。
「千面公子」景高卓笑道:「岳丈好像有重大機密見教?」
寇望亭肅聲道:「也可以這麼說。」
景高卓道:「小婿恭聽。」
寇望亭想了一下,凝聲道:「話該由頭說起。愚岳自草創此樓以來,已逾三載,鄰里僅知愚岳乃寇員外,不知如何,竟為姓機的小子知道——」
景高卓笑道:「機辰良浪得虛名,何足掛慮?」
寇望亭道:「誠然,以賢婿之能,自不把這小子放在眼角里!可是,他卻找上愚岳了。」
景高卓仰面道:「小婿雖略有風聞,不知其詳……」
「是這樣的!」寇望亭,「半月前、姓機的叫人送來一封帖,由樓上賬房裡送上來,經愚岳過目后,這小子好不狂妄——」
景高卓道:「他如何說?」
寇望亭道:「他說什麼關內魯東一帶,因去年鬧災荒,將有千萬人為春荒所迫,遠走關東要愚岳樂捐白銀一千萬兩、專船送到濟南……」
「什麼話?」景高卓道,「不予理睬!」
寇望亭一哼,又道:「還有更可惡的,說什麼黃河春汛已到,他鑒於每年黃汛過後,災黎遍地,要愚岳好人做到底,再樂捐白銀一千萬兩,白米十萬擔,土布一千匹,指定一月里送到『老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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