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章
「哈哈哈!」景高卓笑了,「這種欺世盜名的無知鼠輩,由他亂說夢話好了,岳丈不必為此煩心……」
「對了!」寇望亭道,「愚岳請賢婿來說的就是這一點,方才聽到有一個什麼自稱『神龍俠客』的來找我,已吩咐下面請他入席,賢婿多留神些。」
景高卓剛道:「小婿理會得,岳丈還有見教否?」
猛聽步履聲急,寇望亭剛一蹙眉,又是倪業在門外疾聲道:「請東翁裁奪,又來了奇怪客人。」
寇望亭怒道:「你們是幹什麼的?老是來聒噪!」
景高卓微笑道:「岳丈只管安坐,今天是應該大大熱鬧些,來客不怕多,小婿代您走一趟!」
寇望亭幾乎跳了起來,道:「來人是何方神聖?」
倪業道:「是兩個老頭子......一個比一個怪,就只說要和東翁相見,沒有第二句話了!」
寇望亭神色一變,道:「來人有何特徵、異狀?」
余道:「一個……呃!怎麼了?」
是又有人飛步上樓,是兩位司賓,一個促聲叫道:「請東翁移駕一趟,樓下惡客,不好應付。」
景高卓淡淡一笑:「什麼大不了的事,小婿代勞好了。「
人已一展摺扇,大步走出。
在第一樓門外,這時可夠瞧的!
一個滿面斑紅,臉暴青筋的瘦長老頭,在門口石階上跳腳大罵:「狗娘養的寇望亭,豈有此理!對老子也敢怠慢,老子非把你揪出來不可!」
好嚇人,他腳踏處,堅硬水磨的麻石紛紛碎裂,石屑四射。
卻被另一個矮胖禿頭的老頭拖住他的胳膊,一字三頓地道;「老朱呀!人家忙著換衣啦,洗臉啦,擦汗啦……讓人家恭恭敬敬地請你進去,不是很好嘛!」
紅面老頭口沫飛濺地罵道:「可惡,可惡,實在可惡,等老子放一把火,看他出來不出來。」
猛聽一聲朗笑:「何必放火?我來了。」
那班僵在一旁的司賓,聞聲即精神一振。快步走出大門的是「千面公子」景高卓,搖展著玉骨金絲,血點桃花扇好不瀟洒從容。
也贏得在大門外看熱鬧的人一陣騷動。
突然,又揚起一陣驚呼。
原來、那紅面老頭、一眼看到「千面公子」景高卓出面,就是一個耳光掃去,口中罵道:「寇望亭死到哪兒去、卻叫這個小兔崽子......」
「住嘴……」如春雷乍起,出乎景高卓之口、人已欺到紅面老頭面前,桃花扇搖展如故,誰也看不出他已向紅面老頭胸前「七坎」、「將台」連點三扇。
「蓬!「是紅面老頭一巴掌刮空,餘力掃在二丈外的紅漆,大柱上,大柱如斗簌簌一陣震撼。也不知怎麼搞的,紅面老頭被矮胖老頭拖著、掙著,拉扯進退間,堪堪避過了點穴。
一瞥異采,閃過景高卓的桃花眼,他笑了。
本來,他方才面如霜冷,只不過這一瞥間,又似春風解凍,變化得好快,真的怒時如三冬冰凝,一笑似百花開放。他一折桃花扇,輕敲著平托的左掌道:「原來是『秀神翁』邗老前輩和『佩弦叟』明老前輩,恕迎接來遲,小生這廂有禮了......」
他一折水腰,姿態美妙的從容長揖。
「我說是嘛,老邗啊!人家一知道是你,就客客氣氣了啦!」
矮胖老頭話聲慢條斯理,有點「長呼短嘆」的味兒,紅面老頭喝道:「你小子是誰?」
「寇某人是家岳,末學景高卓——見過邗老。」
紅面老頭唔了一聲:「這還像人話!」
又一噢:「不對!豈有賀客雲集,主人卻跑出去之理?」
說時,雙眼一蹬,又是一副兇相。
景高卓不慌不忙地道;「家岳確是有事外出,吩咐小生陪客。二位前輩且請入內上座,家岳稍待即回,再向二位前輩負荊如何?」
矮胖老頭嗯嗯著:「有理,有理。老邗,別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嘛,我老人家跑了半天,酒蟲已爬上喉嚨了!再說,憑我們的身份,也不值得和後生小輩計較呀,你說是也不是?對乎不對?」
紅面老頭罵道:「偏是你這老傢伙七嘴八舌,一定是得了姓寇的孝敬。也罷,有賬等下算!」
這時只見人擠人,滿街都是人,可是卻有一個身高七尺,敞衣老頭,在人堆里東張西望。
此老非常岔眼,一身油光加上補丁的儒衫,頭帶東坡帽,一撮山羊鬍子,偏偏在鼻樑上架著一副銅邊老花眼鏡。
原來,靠東的一戶人家,就是「京華第一樓」的斜對面第六家,樓上珠簾半卷,紗窗半開,影影綽綽的,依稀可見到兩個小媳婦或姑娘家正在指點著大街上低低說,低低笑。
那老兒大約看得出神了,在人堆內,被人「推」著走,還不自知地直咽口水,無巧不巧,被擁擠到第一樓的大門口來了。
這時,那兩個俏姑娘雙雙一低頭,迴轉了嬌軀,失去了倩影兒。
那老頭失魂落魄地咽著口水,口裡哼哼唧唧起來了。
姓果的司賓以為這老頭是個「花癲」的老瘋子,仔細看,這老頭一對綠豆眼、竟隱隱透出碧光,而且是…對「斜光眼」,大概是偷看女人太多的緣故?
姓果的卻打了一個寒噤!
他想起來了,的的確確,這老兒正是傳說中的「騷冬烘」胡興業是也。
姓果的司賓冷眼一瞥之下,差點笑起來了,是那個老頭不知被人把老花眼鏡擠掉了。
老頭就像睜眼的瞎子,低著頭到處亂瞄,往人堆中摸去。
這一摸,恰好摸到一雙尖尖翹翹的鳳頭鞋上,人堆中揚起了一聲嚶嚀尖呼。
天下有這麼巧的事兒?老頭的眼鏡在鳳頭鞋的邊,老頭捏了一下鳳頭鞋尖,就「摸」到了眼鏡啦!
只聽嬌叱一聲:「你這老不死的,吃豹子膽,敢惹到姑奶奶身上來?」
人堆中一亂,衝出一位身穿翠綠小襖、紫色百褶裙,垂著面罩的嬌滴滴,雙手往柳腰一搭,欺到了剛戴上老花眼鏡的老頭。
老頭一本正經的:「姑娘弄錯了吧?老夫七老八十,孫媳婦都有姑娘這麼大了,胡門弟子怎會摸到姑娘家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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