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血戰(三)

十八 血戰(三)

此時,林浩已經移到了旁邊的一台彈子機前,靠著他坐著,他的身下,已是一灘血跡,傷口也已經不流血了。血流幹了,當然再流不出來了。但是林浩的眼睛卻向鄧中天的方向轉過來看了一眼,說明他還活著。

林浩蒼白如死人的臉上掛著苦笑,其實他也馬上就是死人了。他太過相信自己的實力,以至於有這樣的下場。

世間沒有後悔葯賣,林浩自己釀的苦酒,也只他自己喝了。

「真是個怪物,這樣了還不死。」鄧中天見狀,也不禁有些動容。

「天命啊,到現在,我做了那麼多,還是沒能報仇。我後悔,早就該痛快殺了張琳也許更好。」林浩仰著自語道,他的聲音異常的虛弱無力,眼神也有些恍惚。

他現在早就覺不出疼痛了,只是全身都冷得想打戰,他卻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了,眼前的事物,也已經模糊了起來。

困,極度的困。

困到恨不得立即合上眼睛休息,哪怕永遠也醒不過來。

「所以說,人不要太自負比較好。」鄧中天說道。

「鄧中天,我以前還當一隻頭狼,雖然不可愛,但多少值得敬畏,現在我才知道我看錯了。」

林浩笑著轉過臉來:「你只是一條狗而已。」

狗和狼看起來很像,有時,狼不對月長嚎,人只會當他是狗;而狗不搖尾巴,人還以為他是狼。

鄧中天怒極反笑:「隨你怎麼說,反正你也要死了。給他個痛快吧。」

鄧中天轉過身去,如斯末路,他倒真不忍心看林浩慘死。

槍聲響起,鄧中天的眉心出現了一個大洞,他直直地倒在地上。

他的身後,林浩舉起的槍口還在飄著青煙。

死,也要拉上壞他大事的鄧中天。只是,這一槍已經用盡了林浩最後的力氣。

「一槍,爆頭。」

林浩的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無力地垂下手臂,軟軟地也倒下去,在他眼前徹底黑過去前,他好像看見了自己的父母和慧姝。

只恨沒有能夠報仇,此生有憾啊。

那一瞬間,林浩很不甘心,又心灰意冷。

看著倒地不起的鄧中天,再看看一邊面帶微笑雙眼緊閉的林浩,鄧中天的手下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其中一名身體非常強壯的漢子立即破口大罵:「林浩**!」

那漢子一邊罵著,槍也指向了林浩,有他帶頭,十幾隻槍全對準了毫無知覺的林浩。

漢子抬手就把槍頂在了已經失去意識的林浩的頭上,扣下板機。

砰!

槍聲第二次響起,那漢子的半個頭就在眾人的眼前突然消失了,和鄧中天一樣軟軟地倒下,只有灑下的血霧告訴眾人這不是幻覺。

死的不是林浩!

眾人悚然,紛紛抬起頭來,只見別墅的大門不知何時已然大開,門口正站著個精瘦的漢子,手裡一管長槍。

陽光從他背後打進來,看不見來人的面孔。

大家的槍口又一起對準了門口的這個漢子。那漢子卻一動不動有如塑像。

砰!

又是一聲槍響,不是那個漢子打的,也不是鄧中天的手下開的槍,而是來自於不遠處的撞球桌。鄧中天的小弟抬眼四顧,才發現屋內還不知有多少個人影,似乎一點也不比自己的少。此時,鄧中天的手下才猛然發現,他們的精力都在林浩身上,現在被人藉機包圍了。

門外又徐徐走進一人,個頭略矮,披著一件大衣,嘴邊有煙頭一明一滅。

「一個不留。」這人微微有些沙啞的低音輕輕地說道。

那聲音彷彿是打開了戰火的開關,一瞬間,室內槍聲大作,火舌吞吐。鄧中天的小弟很快就倒下了兩個。

血肉橫飛,硝煙瀰漫。

這就是殺戳。

而那個最後走進來的小個子,一邊咬著煙,一邊猛地亮出了雙槍對著林浩身邊的人瘋狂地開火,一邊大步走近不知死活的林浩……

林浩覺不出疼,也不出冷和困,眼前只是一片漆黑。耳邊似乎有音樂在響,只是有些跑調,有些噪雜,就和收聽信號極差的電台一樣。

好吵。林浩很希望此時自己能夠皺眉。但他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他只能靜靜地呆著,維持著這種飄飄然的感覺,恍恍惚惚。

「這小子還……」

「這樣……不是一般的命大啊。」

「……可以再搶救一下。」

「交給你了。」

似乎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人在低語一樣,聲音像金屬聲一樣尖利,又極小,混雜在噪雜的音樂里。

眼前突然又變亮了,林浩彷彿還置身於這間囈血的別墅。只是目之所及,都是紅色。血的紅。數十個屍體凌亂地倒在別墅中,有的滿身鮮血,有的殘缺不全,有的腦漿迸裂,有的死不瞑目。都只是死人,早已經成了沒有靈魂的軀殼,沒了生命的氣息,原本富麗精緻的別墅,現在卻因為血色而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這是地獄一樣的慘狀。

林浩就這樣,心無感念,安安靜靜地躺著。

我不喜歡血。

心中一個聲音如是說。

「小浩,你怎麼可以討厭紅色呢?那是革命的色彩,是神聖的。」一個女聲在耳邊響起,

林浩想起來,前世還很小的時候,自己只愛綠色,卻從來都很反感紅色。他不清楚原因,只是覺得紅色很恐怖。直到後來,他才漸漸地不再排斥。

一個女人的臉浮現出來,那是小時候的劉阿姨。林浩的記性從來沒有這麼好過,但他現在卻清晰無誤地記起了她。

自己那時曾經有一次看到紅色嚇得大哭,劉阿姨那時就在他身邊,也就是如此對他說的。當時林浩沒有回答她,但他依然討厭紅色。這是一種本能。

於是接下來,覺得自己正看一場電影,主角是自己,從他還是小康東升時下水摸魚,到漸漸長大後跟著父親學習相玉,他好像還開見了公司當年正式開業時的剪綵……

隨後是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爆炸。

他又看見了轉生后自己的父母,看見了父親母親的葬禮,還有第一次看見張琳時他的背影……

林浩看的,是一部很長的電影,兩世一生,事無巨細,卻是悲劇。

雖然面對的是悲劇,林浩的心情卻很平靜,沒有不甘,也沒有憤怒,一絲一毫的情感也沒有。也許情願不屬於一個亡魂。

終於,影片隨著槍聲結束了。

眼前彷彿有一扇大門,林浩的意識恍恍惚惚地走向那門,彷彿周圍都是黑暗,只有門的另一邊才是光明。接著,就好像真的推開了門一樣,林浩覺得自己走過那扇門,眼前被白色所侵佔。

睜開眼睛,林浩看見的是天花板。有一點陳舊,水泥色的,一個白熾燈就在頭頂吊著,一動不動。

這是哪裡?我是誰?

林浩一臉茫然。人在重傷昏迷后重新醒來,經常會出現短暫失去記憶的情況。

林浩的心裡本能地感到憤怒,還有絕望,鼻子中好像還有血腥和硝煙味。他想張口,卻沒有張開,他略略偏了偏頭,就看見手上打著的點滴,因為他的活動,輕輕碰了一下旁邊的點滴架,發出一聲脆響。

突然,之前的記憶排山倒海一樣湧入了林浩的大腦。他終於想起了自己是誰,神智也漸漸清明。

我沒死?

不知為何,發現這一情況后,他反而心裡異常平靜。

前世的轉生,他並沒有體驗過太多生與死的滋味,他死得太快太突然,重生得也太快太突然。而這一次,他是慢慢地把死亡的滋味品了個遍。

然後,他就這樣異常平靜地重新審視這個人世,和這個房間。整個屋子都沒有塗白牆面,在林浩的對面,還有一張鐵病床和一副點滴架,另一邊還有個門,破舊的綠色門,現在是虛掩著的。另外兩副病床旁邊都有一張小桌。這些東西有點舊,但很乾凈。穿氣中也隱隱地有碘伏的味道。

總之,這裡有醫用設備,但這樣簡陋的天花板和燈又不象是醫院。

「你一共睡了整整七天。」突然有人聲響起,「老牛說你如果沒有死掉,也算是一個奇迹了。對了,他幫你驗的血型,你是a型血,記著這個比較有用,省得你再挨了槍子,重新再驗誤了活命的時間。」

林浩扭過頭,看見窗邊站著個人,個子不高,穿著一件夾克。

林浩微微一笑:「我還在想,還有誰能在那樣的情況下救下我,如果是你,我倒不奇怪了。」

那人也笑了,從窗邊離開,走向林浩。

二十三四歲的年紀,黑色的夾克,伶俐利的短裙,一頭利落的短髮,塗紅的嘴唇和指甲,長長的小獵靴襯著一雙修長潔白的腿,幾乎看不出曾經那個還年輕清純的女孩的影子了,只有那雙眼睛,仍然犀利,依稀可見當年的影子。

「還要謝謝你,李小姐。另外,一別三年,你可還好?」

三年多前,林浩被十幾個小混混圍攻,她路見不平憤然出手。

三年多前,她險些被人殺掉,卻被半路殺出來的林浩救下。

而今三年之後,她帶人救下林浩,二人再次相遇。

那姓李的女孩坐到了林浩的床邊,笑得嫵媚:「我當然還好,你現在呢?」

重生之後,心中空明。林浩笑得更燦爛了:「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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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玉難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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