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收為男寵
阿滿帶著人牽著馬車侯在寧王府外,上了車承熙才發現不知何時達圖什尼已經酒醒了,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整齊地放在一邊,坐得也是離自己遠遠的。
借著茶案上的燭火,承熙才看清達圖什尼的傷勢。
他身上新傷疊著舊傷,臉上更是青一片紫一片,整個人都籠罩在燭火投射出的陰影中,無助卻堅韌,安靜地接受著命運中席捲而來的磨難。
承熙正看著他那濃密纖長的睫毛,不想對面的人忽然抬起眼眸,明明是非親非故的兩個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承熙差點掉下淚來。
達圖什尼身形高大,即便坐著也比承熙高了大半個頭。只是一瞬,便又如承熙每次見他那樣,低眉垂目。
「我知道你會說漢話,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達圖什尼撥弄念珠的手指一僵,眼底泛起一絲波瀾,想起被擄來的途中,北涼太子告訴他無論遇見何人、碰見何事都不能讓人知道他會說漢話。
緊接著便聽見承熙說,「太子跟我說了,回京途中,你占卜星相、測算凶吉,使得大軍躲過一場雪崩之災。」
達圖什尼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指尖微微顫抖。
馬車內一片沉寂,耳邊只聽得見車輪滾動的聲音。
他不說話,承熙也不再開口,想著若非太子西征,此刻他應該還是葉藏萬人敬仰的國師,必不會如現在這般如同枯木一般了無生氣。
達圖什尼也看著承熙破碎的袖袍,她方才給他包紮時手指都在顫抖,她明明很害怕,卻還是在救他。
「書中說中原禮儀之邦,有藏書萬千、智者無數。我一直都想到中原講習佛法,想過許多方式,穿越黃沙、跋山涉水,從來每想過是踏著西域勇士的累累白骨來到中原。」
「如果我活著,會有更多人因我而死;如果我死了,西域勇士們都白白戰死了。」
承熙安靜地聽著達圖什尼緩緩講述自己的故事,帶著陌生的語調,可語氣里的凄涼和無奈承熙再熟悉不過。
正因為感同身受,恰恰無法開口安慰。
馬車到了公主府,承熙看著匾額上燙金的大字,強扯出一抹笑容,「既然我與聖師都是命不由己的人,那便相依為命吧。」
御史台的摺子如同初冬的第一場大雪一般紛紛揚揚地落滿了乾坤殿。
平陽公主夜闖寧王府,將僧人收為男寵的事一夜之間便傳到了涼帝耳朵里,御史大夫們痛斥公主無法無天,荒唐至極。
太極殿。
公孫皇后一面給涼帝盛煮好的參湯,一面開口道,「陛下也別動怒,小熙從小就知書明禮,這些年胡鬧不過是因為傷心罷了。」
涼帝也知道自從宋景澤離世對承熙打擊很大,自從三年前請了旨到宮外去住,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剛開始皇后還為承熙挑了幾戶好人家,可架不住承熙自己敗壞名聲,朝中清貴人家都避之不及。
「朕就是知道她難過,這些年才由著她護著她,她這幾年不嫁人也就罷了,只要朕還活著,就沒人敢欺負她。可是若朕不在了,亂世之中誰又能護著她。」
涼帝語氣中流露出的愛子深情讓公孫皇后想起當年瑾貴嬪離世,皇帝將三歲的承熙帶到瑤光殿,說要她來教養承熙。
瑾貴嬪出身平陽鄭氏,雖然北涼建國時鄭氏就已南遷,在北涼沒什麼根基,但終究是中原士族,累世的名望還留在人們心中。
公孫皇后當然明白,瑾貴嬪在世時與許修華交好,涼帝不將自己的掌上明珠交給許修華反而交給自己這個出身軍武世家之人,是因為涼帝也明白,只有中宮的庇護公主才能平安長大。
公孫皇後接過涼帝遞來的碗,笑得善解人意,「陛下正值壯年,怎麼會等不到小熙選中良人的時候。再說,即便沒有陛下與臣妾,太子與小熙兄妹情深當然也會護著妹妹。」
公孫皇后說的情真意切,不知道還真以為平陽公主是皇后親生的女兒。
涼帝聽在耳中,面露欣慰,牽起公孫皇后的手,感慨道,「也多虧你這些年對小熙的照顧。」
涼帝垂著眼眸,公孫皇后也看不清涼帝眼底的深沉,但難得丈夫牽著自己的手,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感動。
「對了,過幾日就是除夕夜宴了,臣妾有一事思來想去還是要請陛下做主。」公孫皇后試探著開口,「這些年高貴妃一直深居簡出,除夕中秋也都告假,往年也就算了,可春天的時候寧王娶了妻,貴妃也一直不見王妃,臣妾想著今年除夕總該一家團圓,也好叫王妃拜見貴妃。」
殿內陷入一陣沉寂,涼帝看著桌上的墨出神,許久才開口,「也好,她性子偏執,你就不必出面了,朕讓人去請她吧。」
公孫皇后視線也順著涼帝落在那方墨上,涼帝心思她一向琢磨不透,眼下事都說完了,公孫皇后也就告退了。
回瑤光殿的路上公孫皇后特地繞了路從高貴妃的長慶殿前走過,按位份高貴妃僅次於皇后,可是滿宮裡再找不出比長慶殿更冷清的地方了。
宮牆內伸出一枝梅花,也就白雪下隱約可見的紅色梅花給這死氣沉沉的宮殿添上了一絲鮮活的氣息。
「娘娘大老遠來這幹什麼,瞧您的披風都濕了。」長慶殿前的長街上也無人掃雪,海提自己的鞋底都快濕透了。
海提忙著吩咐幾個內侍來清掃,公孫皇后就站在原地看著那枝紅梅,「海提,你說陛下是愛高氏多一些還是鄭氏多一些?」
海提一愣,回到,「娘娘說什麼呢,高貴妃惡毒毒害瑾貴嬪,陛下厭棄高貴妃,對瑾貴嬪也只是愧疚,陛下心裡最珍愛的是娘娘才對。」
公孫皇后冷笑一聲,想起方才涼帝看著那方墨出神,一瞬間又回想起多年前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