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戒
平陽府
三年前,承熙與宋景澤的婚期定下後涼帝就開始命人修建公主府,宋景澤戰死,承熙也搬出了皇宮。
隨著承熙出入南仙山的次數越來越多,承熙的名聲也是爛到極致。
侍女阿滿看著一整日茶飯不思的承熙,不免擔憂,「公主,您都坐了一整天了,好歹喝口粥吧。」
承熙根本沒心思吃飯,一早收到消息,父皇把那些僧人交給了寧王,寧王直接就把人帶到大獄里去了。
雖然這三年裡父皇一直都不曾重用寧王,除了那次西南戰役之外並未有顯著的政績。朝臣們都以為寧王只是個遊手好閒的王爺,可承熙卻不敢相信。
五年前東周內亂,五王奪嫡,就連東周太子都死在亂軍刀下,一個北涼送去的質子竟然能全身而退。
他總是一副寵辱不驚、事不關己的樣子,卻又能躲過皇后和太子的明槍暗箭。
「我讓你去護國寺找的書找到了嗎?」承熙問道。
阿滿連忙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經書,「找到了,奴按照公主吩咐,特地喬裝打扮了一番才去的,又打點了找書的僧彌,不會有人知道。」
承熙接過經書,目光掃過封面上「達圖什尼」四個字,此書是十幾年前一個從西域遊歷回來的名僧所著,稱西域有一位神僧,可尚未向世人解釋清楚便圓寂了。
北涼本就不如東周和大翰那般禮教森嚴,加上近些年中原各國戰亂不斷,西域佛法盛行,涼帝下旨擄來西域高僧,也是因為對西域佛法乃是外來的治國神術的說法深信不疑。
承熙翻開書頁,就看見幾行小字「葉藏國寺眾多,修飾至麗。天竺高僧周遊列國,投止葉藏,名重於國。王有妹以為妻,既而懷尼。尼在胎時,時有羅漢達摩瞿沙曰,此必懷智子。尼生之後,才悟明敏,七歲出家,從師受經,日誦千文,即自通達。什尼年十二,才高大、明大乘學,即登壇講經。二十又一,陰陽星算,莫不畢盡,妙達吉凶,言若符契。受請為國師,名播諸國,道流西域。」
十萬大軍西出玉門關為之徵戰、西域七國聯軍守護的人,那個傳聞能聞鈴斷事、幽州滅火的神僧達圖什尼,終究是被擄來了北涼。
承熙一時間看得出神,直到地上出現一道黑影,才回過神來。
「參見公主。」
阿滿已經出去守在了門外,承熙看著一身夜行衣的雲卿,眉頭微蹙。
「誰讓你來的,若是讓寧王的探子看見了,只怕你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三年來,承熙早就不是那個尊師重道的高貴公主,不是喝酒打馬流連南苑,就是整日在府中與男妓荒淫取樂,為的就是掩人耳目。
雲卿見承熙慍怒,便跪地請罪,「公主恕罪,事出緊急,太子讓屬下轉告公主,寧王逼迫達圖什尼與獄卒賽馬,從馬上摔了下來,當即便昏迷不醒。殿下的人又探知寧王將人從獄中帶回了府里,連夜送來了幾十名花娘,寧王意欲逼迫達圖什尼破戒。」
「什麼?!」承熙想起昨日大殿上寧王眸中一閃而過的陰毒,後背一陣發涼。
「殿下擔心寧王會對達圖什尼下死手,可若出面阻攔無疑是告訴寧王找到了達圖什尼。眼下,咱們不能再等了。」
承熙深吸了一口氣,滿目絕望。
三年前皇后意欲用她拉攏其他權臣,承熙無奈之下只好故意敗壞自己的名聲。一想到如今還能藉此救人一命,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知道了,你今夜就留在公主府,明日一早會有馬車去接樂坊的妓倌,你混在其中出府。」
說完承熙就匆忙離去,牽了馬直奔寧王府。
剛入花廳就聽見一陣嬉鬧的聲音,王府的管家根本攔不住承熙,還未走到後院倒是先碰上了寧王妃。
承熙以為寧王妃也是來攔她的,卻不曾想王妃打發了管家,徑直帶著承熙往後院走。
當年西南一役重創羌族各部,一年後與北涼接壤的於林部便送了公主來和親。
承熙只見過這個和親公主一面,只記得她當時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乾坤殿,滿殿文武大臣都很看不起這個戰敗的敵國送來的公主。
皇后將公主指給寧王,本想著羞辱一番也就罷了,可沒想到寧王居然接受了,還娶回去當了王妃。
「公主,便是此處了。」
承熙疑惑地看了一眼寧王妃,但急著救人,一把推開了殿門。
金殿之中,喝醉的僧人、衣衫暴露的花娘扭打成一團。
承熙先是迎上了高坐在主位上的寧王視線,隨即就落在了他手中的酒罈上和被灌酒的達圖什尼身上。
每次見他,他身上都會有新傷。
原本就破舊的衲衣已經磨破了好幾個洞,手肘、膝蓋甚至臉頰都是一片擦傷,他似乎已經被灌醉了,酒汁灑在傷口上,他痛得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嫣紅的葡萄酒汁似乎也灌進了承熙眼裡,眾人看著雙目通紅的承熙,不免被嚇得噤了聲。
承熙拔下頭上的髮釵便向寧王的胳膊飛去,寧王閃躲,金釵擊碎了酒罈,碎了一地。
承熙竟不知何時換上了笑顏,眸中猩紅褪去,長眉入鬢,紅唇似火。
在眾目睽睽之下,撕了自己的袖袍包在達圖什尼的傷口處。
方才有碎瓷片濺到達圖什尼臉上,劃開了口子,鮮血順著他的眼角,滴落在承熙的手背上。
他明明已經醉了,可承熙還是看見了一雙澄亮的眼眸。
承熙拭去達圖什尼眼角的血污,站起身看向寧王,笑得危險又艷麗,「承安哥哥,你最懂小熙的心思,這麼俊俏的和尚怎麼能便宜了花娘。」
寧王拾起地上的金釵,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上一回她這般喚他還是十一年前,他前往東周那日。
同樣的稱呼,那時有多親切,此刻就有多誅心。
承熙最怕見寧王笑,深不見底的算計令人生畏,可還是不得不強撐著面對,「若非我瞧了這些僧人的畫像,只怕要錯過這絕世的俊俏容貌。」
「當日在殿上到沒注意到還有這樣一個美人,我瞧著,可比雲卿好看多了。」
寧王視線也落在達圖什尼身上,充滿了探究的意味,似笑非笑地看著承熙表演。
良久,才緩緩坐回主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滿殿的荒唐,「本王本想著,若是神僧即便沒有通天的法力,也該能抵擋世間誘惑。不過...」
寧王看著承熙摟著達圖什尼的樣子,眸底墨色翻湧,面上笑意不減,「方才皇兄請了為伊醉的頭牌給這僧人喂酒他都不為所動,本王以為他就是那位神僧。」
承熙心頭一震,寧王繼續說到,「看來還是抵不過小衣的傾城之姿,看來太子說的沒錯,世人皆是肉體凡胎,哪兒有什麼神僧。」
「既然如此,那也別白白辛苦太子皇兄將他們帶回北涼,本公主剛好也看膩了府中樂師、面首,想來多一個和尚才有趣呢。」
承熙解下自己銀狐披風系在達圖什尼肩上,「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擾皇兄享樂了。」
承熙每走一步都生怕寧王突然攔住他們,直到走到殿門口,身後傳來一聲,「將這些好色的和尚都拖下去斬殺,免得擾了佛祖清聽。」
早知寧王陰狠,可這算是承熙頭回見他殺人。
承熙嚇得不敢回頭,卻還是儘力挺直脊背,只想扶著達圖什尼快點離開這閻羅殿。
等侍衛將大殿的僧人都拖走了,寧王還坐在原位,看見王妃還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自己。
「誰讓你放她進來的?」儘管寧王有意壓制,可語氣中還是透著可怕的狠戾。
「妾身有罪。」寧王妃立刻跪地請罪,甚至不敢抬頭自己的夫君。
寧王終於不再是偽裝出和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微微發抖的妻子,雙目緊閉癱倒在椅子上,渾身都透著悲涼的氣息。
寧王妃一直跪著,突然一雙金紋黑靴映入眼帘,緊接著就被一雙大手從地上拉起擁入寬闊的胸膛中。
頭頂響起熟悉的聲音,「差一點,本王差一點就要殺了他的,你知道本王應該殺了他的。」
寧王像是醉了,一個勁兒地抱緊懷裡的王妃喃喃自語,「母妃和父皇都不喜歡我,他們都不管我,太子將我從馬上拽下,只有小熙牽著我的手,我背她去城樓上看風景,她都不記得了...我沒有辦法...你知道嗎,扶黎,我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