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黎水凡轉身開門要走，正遇上抬手敲門的姜喻程，上次將她送來咸族之後，便再沒相見，女大十八變，姜喻程越髮漂亮了。

二人不免有些尷尬，姜喻程率先打破僵局，笑道，「我以為你就叫陌無雙呢！多好聽的名字，公子無雙，如玉陌上。」

她低頭溫柔一笑，黎水凡心中鬱結散去，這個小姑娘尚且有如此胸襟，她還糾結個什麼。

作揖道，「之前騙了你，是我不對，萬勿怪罪。」

姜喻程急忙拽住她手，輕輕放下，「你救我，幫我，又怕我知道你真實身份而傷懷，明明是為我好，我怎會怪你！」

黎水凡仔細的注視了這個姑娘，比自己還小兩歲，笑起來熠熠生輝，如花待放，黎晞有個這樣懂事又好看的妹妹，著實幸福。

再看看自己，她心裡酸了一下，「你照顧好靖楠哥哥，我走了。」

她繞過姜喻程，頭也沒回的離去了。

姜喻程抓緊吩咐宮人，叫守衛放黎水凡通行，生怕她遇上阻攔。

殿內黎晞看著黎水凡遠去，心中酸楚翻騰。

姜喻程走來，細語輕聲安慰，「兄長，她那麼好的人，只是賭氣罷了，下次再見，許就忘了今日的不悅！」

這一點姜喻程說的沒錯，黎晞了解黎水凡的脾氣，知道她氣兩天就好了，可他最終還是沒有任何身份可以站在她身邊開解或安慰她，黎水凡說等他想通，他倒是能想通，可姒淮不一定能想通啊！千算萬算，沒算到姒淮能跟黎水凡扯上關係。

黎晞嘴角咧出一個苦笑，「嗯，你若閑來無事，多去找她玩玩，也省的你悶的難受。」

姜喻程開心點頭，「多謝兄長。」她瞥見桌上的指環，若無其事的說道，「那指環要我帶給她嗎？」

黎晞看向金指環，默默收好，「不必了，本就是我的東西。」

姜喻程不再言說，行禮退去。

黎水凡出了咸族，四處遊盪，她不願回去面對姒淮，不願面對南星，就算知道南星不是始作俑者，可也沒辦法放下心裡的隔閡，抬頭間，流星滑落，那是荀昔門下獨有的信號。

兩個時辰以後，地接北狄的榣山之上，黎水凡見到了令稚。

她首先開口發問，「為什麼約在這裡？」

令稚袖間拿出一朵粉蓮，黎水凡識得，這粉蓮是姬琤取走她左肩物件時存放的器物。

只聽令稚娓娓道來，「我本是這榣山的樂神，曾因替罪被貶入凡間，我的仙魂附在你左肩之上，可姬琤將我的仙魂收起來了，我不知他是不是為了阻止我返回仙門，可無論如何，我還是需要回歸仙班，師妹，我要走了，這一世拜得荀昔為師有你們這些師弟師妹，我很開心，不虛此行，謝謝你小凡，明知南星背叛你，卻因為我，沒有難為她，你是善良的，就像靈山的冰雪！」

黎水凡一時恍惚，大師兄原來是個神仙，怪不得一直那麼不食人間煙火，她定住心神，「師兄，以後見不到了嗎？」

令稚笑道，「自然能見到！」

「那你說的那麼感傷幹什麼？騙我眼淚么？」

「......」

黎水凡瞥見一旁神木之後的身影，感覺自己又被令稚和姜昀秀了一臉，無奈道，「你回歸仙門，那姜昀怎麼辦？」

神木之後的身影動了動，令稚看了一眼，繼續說道，「我有我的使命，他在人間也有他的使命。」

「哦！」黎水凡問，「姒淮和黎晞早就知道此事？」

令稚為難，不作回答。

黎水凡嗤笑，「你一個樂神事事也要聽他們的，所以，他們比你仙職還大？」

令稚一愣，沒想到黎水凡能直接這樣發問，轉而笑道，「你心知肚明，問我作甚？小凡，也許別人對你的在意保護和隱瞞會讓你煩擾，可大家終歸是好意！」

好意？黎晞也是這樣的，打著為她好的旗號！

黎水凡，「我謝謝你們的好意你！」

令稚，「南星的事情，我替她像你道歉，對不起，小凡！」

黎水凡搖頭，「不需要對不起，她不是始作俑者，雖然她私下幫著韓越聚齊了靈山十巫，可背後也是姒淮和姬琤在掌控。」

令稚，「姒淮和姬琤也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黎水凡呢喃著，「你們都有苦衷！」

忽然天色暗沉，七星連珠，令稚不舍道，「我仙魂未入竅，東王公派人來接我了，這一去，只怕，算了，保重！」

這句話不知道是對黎水凡說的還是對神木之後那人說的，令稚周身輕飄，不消多時便消失在視野之內。

神木之後的身影走出，黎水凡打了個招呼，「姜昀，別來無恙啊！」

姜昀一臉死氣沉沉，「別來無恙！」

黎水凡，「你就捨得讓他走了？」

「幾百年前，他替我承擔罪責被貶人間，如今我不能再毀了他！」

「神人相隔，你想開些吧！」

姜昀點頭，「等我在人間過完這一世，便回仙班陪他！」

黎水凡，「......」

真是閑的她去安慰別人，人家還差幾十年就修成正果了，她操什麼心？

姜昀，「我求了西王母和東王公，歷經了五世天劫，才換來他的仙魂，並非你想的那麼容易。」

天劫？黎水凡雖然不知道天劫是什麼，但想想應該也很痛苦。

「也算苦盡甘來，恭喜你們！」

姜昀淡淡一笑，「謝謝，南星衷心於他，可畢竟背叛過你和荀昔，你若不肯留她，便交給我吧！」

黎水凡，「隨她吧！是走是留由她自己，我沒什麼看不開的！」

姜昀，「那日他一心赴死，是你將他埋了，這份情誼是我欠你的。」

談什麼欠不欠的，黎水凡要是知道他師兄還有救，怎麼可能埋他？「事後你和南星找了一具屍體，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我師兄替換了？」

姜昀，「對，當時黎晞一直逼他傳位林晚聲，他不願，所以我一直以為是黎晞殺了他，若不是南星給我二人種下鶼蠱，只怕他又要經歷一次轉世之苦！」

黎水凡，「不是我大哥殺的他！」

「我與黎晞交手多年，又與他同父異母，他明知我誤認為是他殺的令稚，卻不做解釋，由著我借姬琤姜垚聯手圍剿他時趁機偷襲！我本是想藉機出出氣，沒想真的殺他，誰知，他竟然心脈全斷！」

黎水凡這一刻突然想明白為何黎晞要自斷心脈了，他借著這些人聯合殘害他的時機，自行了斷之後是為了換個身份出現。

「你在此作甚？」

黎水凡尋聲回頭，黎晞站在身後，她竟不知他何時來的！

姜昀點頭示意，飄然離去，黎水凡問黎晞，「你又來做什麼？」

黎晞，「善後。」

適才令稚飛升時，榣山震了幾下，許是震了山脈，黎水凡不苟言笑，轉身欲走。

黎晞喝道，「站住！」

她定在原處沒敢動，轉念一想，黎晞都不是她哥哥了，還怕個什麼！

「靈王有何吩咐？」她轉身。

「慣的你這毛病！」黎晞繼續呵斥，「說走就走！」

「怎麼？你一個咸族主君，管到我周王朝大臣頭上來了！」

黎晞一把拽過黎水凡，在她額頭重重彈了一下，「不教訓你，你就記不得我是你大哥，是不是？」

黎水凡捂著額頭，氣道，「我從來都記得，是你不記得！」

黎晞被堵的無話可說，楞楞看了她半晌，最後緩和開口道，「我現在，記起來了！」

黎水凡眼淚撲簌簌往下掉，二十年兄妹，黎晞竟然想就這樣不要了，她心裡著實委屈。

其實，多年前黎水凡無意得知黎晞是戎王之子后，驚訝之餘還是把這個秘密咬死不讓旁人知曉，曾有那麼一段時間，黎晞以為黎水凡除了兄妹之情外，對他存有些其他感情，可他不敢細究，每日只開開心心的與她練功習字。

等他回味過來時，黎水凡已經不願再小心翼翼的維護那令人難以察覺的細微情感了，她再次回到妹妹的位置上，這之間的差距只有他二人知曉，彼此心照不宣，誰都沒有提及，黎晞知道，黎水凡沒有得到回應，便不敢再繼續試探嘗試，淺嘗輒止后，掐斷了那份情感。

前任靈王比前任戎王更會拿捏他的心思，以黎水凡的安危和自由說服了黎晞，他借戎族和姬琤的聯手暗害假死，想更換身份站在黎水凡身邊，可醒來后卻發現姒淮捷足先登，而黎水凡也與姒淮有了感情。

黎晞不願強人所難，只要黎水凡幸福，他什麼都能隱藏起來。

「大哥，我曾用了將近三年的時間，走出對你迷茫的情感，我以為那是年少懵懂對愛無知，如今我長大了，看的明明白白，我和二哥跟你牽扯不清，就算你身上沒流著黎氏的血，可你是黎氏的人，是我和二哥最親近的兄長啊！」

不管結果是什麼，黎晞和黎水凡黎硯確實牽扯不清，二十幾年的光陰，任誰都割捨不掉。

黎晞把黎水凡攬在懷裡，輕拍著她的後背，「是哥哥錯了，哥哥狹隘了，你能看透的情誼我也能看透，你能拋卻的雜念，我也會拋卻，我還是你和千屹的大哥！」

黎水凡噙著眼淚問道，「真的？」

黎晞點頭，「真的！」

黎水凡破涕為笑，「嚇死我了，你這麼強大的靠山可不能就這樣沒了！」

黎晞，「......」

黎水凡抹乾凈眼淚，黎晞心知又被她耍了。

「沒什麼事情，你抓緊回去吧！這裡山脈受損，我查探過要找人修復！」

黎水凡吃驚，「你不是比我師兄仙職大嗎？你自己不能修復一座山？」

黎晞一臉嫌棄道，「我在凡間，哪來的法力？」

「哦！那你看吧，我走了！」

黎水凡大搖大擺的走了，黎晞忽然覺得，她剛才的眼淚可能都是假的，就是為了聽黎晞道歉的！

這丫頭，真是越發不像話了！

黎水凡下了榣山，偏巧不巧遇上在山腳發愣的南星。

她上前，「咳！」

南星回過神，「小姐！」

「我師兄走了。」

南星垂首，「我知道。」

「姜昀說，如果你不願留在我身邊，可以去找他！」

南星搖頭，跪在黎水凡面前，「小姐，我願意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