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爺
「嗚,老爺,唔……」珠簾一下一下地晃動,天青色煙羅紗半透出模糊的身影。
丫鬟們像早已習慣了這場面,一個個頭低著,像沒有靈魂的木偶,一動不動。
許久,這響聲才平息。
丫鬟們魚貫而入,伺候完房裡的男女洗漱,又輕手輕腳地出來。
「老爺,您都好幾天沒回來了。」女人嬌嗔,依偎在男人懷裡,握著粉拳輕輕地捶在男人胸口。
「別鬧,最近因這颶風大水公務繁忙,都素了好多天了,好不容易喘口氣,回來舒坦舒坦。」男人閉著眼睛,眼下肉眼可見淡淡的烏青色。
「老爺,聽說,這欽差大人不日就到我們永州地界了?」女人白嫩的手指,塗著鮮紅的蔻丹,貼在男人的裡衣上輕輕畫著圈。
「嗯,是快到了。」
「老爺?聽說來的是戶部侍郎?」女人低聲問到。
「你問這個作甚?」男人看似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半睜眼瞥向懷裡的女人。
「老爺,這不,我妹妹小蓮,快十六了……」
「嗯?」
「妾身是姐姐,妾身自己有這麼好的歸宿,也想妹妹有個好前程。」女人的聲音越發輕柔,手還在男人胸口輕輕滑動。
男人沒有做聲,女人瞥了一眼男人,繼續說到:「妾身也有私心的,小蓮容貌千里挑一,欽差大人要是看得上,以後抬了姨娘,也可以為老爺助力。」
「婦道人家,只這點心思。老爺我需要一個女人助力么,哼!」男人又閉上了眼睛,眉頭早已舒展開,一隻手摟著女人嫩白的香肩,另一隻手從她裡衣下擺伸進去,熟捻地抓住一隻兔子,惹得女人一聲驚呼。
「先把你老爺我伺候好了,再說!」男人說罷,又重整旗鼓。
「篤,篤,篤……」
「老爺?」敲門的是管家。
「什麼事?」男人的聲音透著明顯的好事被打斷的不爽。
「老爺,金爺來了。」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小聲地說。
「……」
「要不,我去回了金爺,說老爺您已經睡下了?」管家聲音越來越輕。
「行了,帶金爺花廳喝茶,我就來。」男人起身穿衣,女人叫了丫鬟進屋。男人就著丫鬟頭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把臉,就大步往房門外走去。
「老爺等下還回來么?」女人半躺著嬌嗔道。
「到時看吧!」男人轉頭看著幾個丫鬟,「愣著幹什麼,好好伺候潘姨娘。」說罷,快步走出了女人的院子。
永州縣九月的夜晚,依舊十分炎熱。
「知了……知了……」樹上的知了,彷彿在燃燒生命似地吼叫著,讓人聽著十分地煩躁。除了知了聲,整個縣衙都很安靜,連樹上的樹葉都靜靜停在樹上,沒有一絲要動的意思。
縣衙後院用來會客的花廳的門半開著,奇怪的是這麼炎熱的天氣,從這半開的門裡竟然透出絲絲的涼氣。
可見這大夏天的,是用足了冰。
「哈哈哈……這大晚上的,金老弟,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剛剛從潘姨娘溫柔鄉出來的男人爽朗地笑問。
「哈哈哈,鄭大人,」金爺忙作揖,「草民這是有要事相商,才冒昧前來。」這話說得是熟念有餘,恭敬不足。
這鄭大人,正是永州縣的父母官,永州縣縣令鄭敬。四十多歲,仁宗元年恩科同進士出身,在永州地界任縣令已經十來個年頭。
「哦?什麼要事?」說罷鄭敬大手一擺,請金爺入座,自己坐在了花廳正中的主位。管家帶著兩名丫鬟,輕手輕腳地上了茶水後退出花廳,隨後兩名鄭敬隨行的護衛也退了出來,帶上花廳大門,立在門外。
「鄭大人,我幫里弟兄,剛剛得到消息,陳文忠明日就到永州。」金爺說完抿了一口茶。
同樣是四十多歲的兩人,鄭敬多年為官養尊處優,普通的國字臉,中等身材微微發福,多年為官讓他周身有一股隱隱的上位者的氣場。
而金爺,一身長衫,除了左手大拇指一抹濃綠扳指外並無任何飾物。端坐著,更像一個書生,氣質儒雅,氣場竟毫不弱於主位上的鄭敬。任誰乍一看都想不到,這看似斯文儒雅的中年書生,是盤踞在江浙南部最大的賊寇「金虎幫」的當家人,江湖人稱「笑面書生金老虎」。
「明日?」鄭敬眉頭深鎖。
「是的,明日就到。」
「消息可靠?」
「金某人的消息,鄭大人儘管放心。」金爺繼續道。
「哼,這陳文忠竟隱瞞行蹤,本官收到的現報說是還有五日才到。」鄭敬語氣輕蔑,「怕是想借這次的大水,來本官這永州搞陰的撈功績。」
「呵呵,這不,草民收到消息就趕緊通知大人你了。」金爺微微一笑,接著說,「大人,這陳文忠據說攜帶了五十萬兩的賑災款……」
「金老弟,這陳文忠,出了名的硬骨頭,怕是不好啃。」鄭敬看似嚴肅地說。
「呵呵,再難啃的骨頭,也有弱點。」金爺慢慢悠悠地喝完茶,「消息送到,鄭大人自己看著安排。事成后,老規矩。」
「金老弟,陳文忠是正三品的朝廷命官,貪多嚼不爛的道理,我想你不會不懂。」鄭敬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金爺。
「鄭大人哪兒的話,我等哪裡敢對陳大人如何,只是到時候請大人搭個線,與陳大人做一筆生意罷了。」金爺溫和地笑了起來,但眼睛里卻沒有絲毫溫度。
「……」
……
兩人短時間的沉默后,默契地都沒有開口。
「好,那我只是幫你搭個線,其餘的你自己看著辦,京里來的欽差可不比地方上的。」
「那是自然,怎好叫大人為難。」
「老黃,送客。」
不一會兒,縣衙的後門吱呀一聲打開,金爺踱步而出,坐上早已停在那裡的馬車。
「駕……」隨著車夫一聲輕喝,馬蹄聲踢踏而起,馬車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
金爺走後,鄭敬沒有回潘姨娘的院子,而是連夜讓管家叫醒齊師爺商討明日應對之策。
縣衙後院花廳的燭火亮了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