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馬坊閑話
貧者之家,有一頭能幹活的牛,大抵是能解決溫飽的。權貴之家,若是出入無寶馬香車,那便是算不得權貴。這是臨州城的規矩。
崔家的馬坊里有七匹馬,由三個傭人專門負責。馬三兒,牛洪,趙五六。現在加上蘭亭,如今便有了四人。四個人七匹馬,馬廄的忙碌,天剛蒙蒙亮,便開始了。
馬廄里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高頭大馬,吃草吃的正歡。這是冬天,主家不怎麼用馬,所以並沒有用精糧餵養。
牛洪和趙五六坐到院角生火取暖,而蘭亭則和馬三兒在閘草。
馬三兒今年三十了,來到崔家已經整整二十年。婆娘是大娘子從娘家帶來的丫鬟,見他勤快老實,便將丫鬟許給了他。二人婚後耕耘不息,五年抱三。
「三哥,那匹紅馬可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
馬三兒今天才認識蘭亭,不過一起干一上午的活,兩個人已經熟絡起來。馬三見蘭亭年紀雖小,但勤快,手腳也麻溜,對蘭亭頗有好感。
「兄弟好眼力,那馬聽孫總管說是老爺花了一千五百兩從羌國買來的。你是不知道,可難伺候了。」
「我以前聽人家,這世間最好的馬便是汗血寶馬。」
「那可不一定。」馬三兒停下手中的動作,「這馬啊,因人而異。並不是貴重,就一定是好馬。」
「三哥說的是,是不是好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
「嘿嘿,是這個理兒,話燥理不燥。」
火堆旁的牛洪笑著喊道:「三哥,蘭亭,你們過來烤火吧,這火大著呢!」
「這捆草閘完了,就過來。」馬三額頭上已經出汗。
火燃的很旺,院子也很大。
一邊是成堆的草料,一邊是比人還金貴的寶馬。院子中有一口井,平日里就是從這裡打水來喂馬。當然,馬三兒他們幾個做飯也是用這水。
馬三的婆娘生了娃之後,便搬出了崔府,房子在府後一條街的煤礦衚衕。因為大娘子的關係,他婆娘的月錢一直在拿,也會不定期來府里幫忙做一些事,畢竟主人的善意是有限的。
馬三留在府里繼續做事,偶爾會回家吃飯看看家人,但大多數時候都待在馬坊。
至於牛洪和趙四六,是通過人伢子招進來的,吃住都在府上。他倆老家在鄉下,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一趟家,順便把工錢帶回去。
「蘭哥兒,你老家是哪裡的?」
「南潯那邊的。」
「乖乖,這可不近啊,得走幾個月吧!怎麼來臨州了。」
「洪哥不曉得,那邊亂的厲害,小弟本來臨州投親。哪曾想,親戚已經往南邊去了。」
馬三兒:「看你昨天被魯大拎進來的,可是你欠了錢,被賣進來的?」
蘭亭搖了搖頭。「昨晚運氣好,遇到小姐,看我可憐,便把我安排到馬坊來。」
「原來是小姐安排你過來的哦,你也算運氣好,府里已經很久不招人了。」
「為什麼?」
「世道這麼亂,哪裡有那麼多工讓人做。」趙四六環顧一圈,見沒人,小心翼翼地說道:「哥幾個,告訴你們一個消息,你們可別亂傳。」
馬三:「你小子還藏著掖著,不說拉倒。」
「嘿嘿,我今早遇到門房的崔大器,你猜他說啥。」
「你快說嘛!」
「緋月樓的頭牌凌霜華,昨晚來過咱們府里,哈哈哈。」
聽到這個名字,蘭亭想起來,
這不是昨晚給自己倒酒的那個女人嗎?
一旁的馬三趕緊讓趙四六閉嘴:「你小子別亂說話,有些話聽到也得裝聽不到。嚼老爺舌根子,你不想幹了?」
「嘿嘿,我這不也是跟哥幾個來個玩笑嘛!」
蘭亭伸了一個懶腰,對眾人說道:「對了哥哥們,小姐叫什麼名字?」
牛洪怪異地看向蘭亭:「你問這幹啥,莫非指望小姐招你入贅?」
「哈哈哈,你小子,今年多大了,估計比小姐小好幾歲吧!」
「嘿嘿,哪裡敢有那心思。只是小姐有恩於我,故問一下。」蘭亭用木棍掏著火心。
「小姐叫崔清歡,是老爺和大娘子的次女。」
清歡,原來她叫這個名字。人間至味是清歡,奈何軟語故夢來。望江樓下,那個披著雪絨長袍的少女,出現在蘭亭腦海中。
蘭亭假裝問道:「府上還有其他小姐公子?」
牛洪:「這個你得問三哥了,我才來兩年,其實對府上也不熟悉。」
「大小姐崔清雪七歲那年被送去了巫山,拜在玉虛宮門下,至此出世。除了二小姐,還有小郎君崔清文。」馬三看了看蘭亭,繼續說道:「比你大一歲,現在被大娘子關在西跨院讀書。」
這時趙四六插話說道:「說來我還沒見過小郎君呢!」
聽到巫山這個詞,蘭亭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問道:「三哥,那巫山每年是不是都要對外收徒啊?」
「你想去啊?死了這條心吧。道門仙人收徒,可遇不可求。你可知大小姐是怎麼去的嗎?那是仙人們推算出來的,算到大小姐有仙緣。」
馬三彷彿回到了那一年,神情中多有嚮往。「當年那位從天而降的仙人,一身白袍,鶴髮童顏,聽說已經活了一千歲。」
蘭亭有些無語,這馬三看著老實巴交的,也喜歡吹牛。
這時馬三起身說道:「得了,我要回家吃飯了,你們幾個就自己想辦法吧!對了,那兩匹的盧馬不要喂生水。」
馬三走了,三個人有一句每一句的搭著。不知過了多久,蘭亭忍不住問道:「咱們去哪裡吃飯啊?」
「蘭哥兒,你餓了呀?喲,出門左轉就是板凳街。」
「你們不餓嗎?」
牛洪和趙四六有些尷尬,為了省錢,他們從來都是每天只吃一頓飯。府里只給下人們提供晚飯,早上那一頓都是大家自己想辦法。
「我們不餓,昨晚吃的還沒消食呢!」
「那我走了?」
「去吧!」
蘭亭將信將疑,果真走了。只是這身上一個銅板兒也沒有,出去吃啥?難不成要飯?
以前從來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哪曾想過,會像今日這般飢腸轆轆,投身官宦人家做長工。不知道小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昨晚元宵節,吃了些什麼。
蘭亭開始擔心起妹妹來。